三、暖儿
刘凤奴本是女真人。她的父亲、伯叔及兄长都是金朝的军人。她出生在军人家庭。对军人、将官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方面，她无限仰慕军人，另一方面，她又毁于军人手上、毁于军人家庭。
她九岁那年，她父兄所守的那座城，被宋军攻占（或叫夺回），父兄被杀，家丁女眷被没入官。
拍卖。卖人。公开拍卖。合法。
她被一蔡州商人买去，和她母亲及其他家人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她知道哭泣是不起什么作用的，九岁了，她相当懂事了。她只深情地望了她母亲一眼，就走了。
只一眼。
她原以为这商人买她去做丫环什么的，万没想到，那商人买她去是给商人的爷爷做“暖儿”。
“暖儿”是这样一个角色：陪枯老的男人睡觉。
人到老了，身子发冷，认为是阳气散尽。有钱的人家便买来幼女做“暖儿”。这“暖儿”到了晚上让那枯老去搂。据说，这么一来，幼女之阴便可补上枯老失散的阳气。是不是真的可以以阴补阳先不必说，做“暖儿”的幼女，一般做上两年就老实际年龄十岁，而且终生不会生育。
一般，一个有钱的枯老常年有两个“暖儿”伴着。
买刘凤奴的商人的爷爷就是有两个“暖儿”，上个月死掉一个。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商人就又为他爷爷买来了刘凤奴。反正才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还买不来一只象点儿样子的鸟儿呢。
到了蔡州城，商人把刘凤奴领去见他爷爷。
商人的爷爷已是近七十的人了。那时的近七十岁的人，相当老了。整个儿的一棵枯树干。
刘凤奴一见，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稳住了，她很懂事。
商人对他爷爷说明了买刘凤奴的用意，他爷爷皱皱地一笑，用舌舔了舔没牙的牙床，说：“难得，你，一片孝心。”
孝心，在伦理道德的首位。
商人的爷爷招招手又说：“过来，来，我，我看看……”
商人就把刘凤奴推到他爷爷的跟前。
商人的爷爷扯住刘凤奴就上上下下地捏起来。
许是这枯老的眼睛已看不到什么了。
刘凤奴心突突地抖着，咬紧后槽牙忍着那捏弄。
那两只手如树根，或鸟的爪。
枯老很满意刘凤奴。枯老认为前一个暖儿之所以死去，是因为他把那暖儿的阴气都吸干了。枯老觉得那个死去的暖儿一天比一天不行时，他却一天比一天更有精神。另一个暖儿虽然还没死，枯老也认为她不行了，正需换一个。这个丰盈细软，这个行。若再吸了这个的全部阴气，他能更有精神，甚或长寿百年。
世上有谁不想长寿百年呢？
多么好的一个想法呀！
到这时，刘凤奴还不知买她到底做什么呢。
直到晚上，让她到那枯老的房里，进了枯老的被子里。
那她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但她知道这非常不好。她非常害怕。
可是有家人威逼着她。
况且，另一个“暖儿”已顺从地钻进了枯老的被子里。
她知道她挣不过。挣不成。
她九岁。她很懂事。
许是感到新鲜、丰盈可人，枯老撇开原来那个暖儿，翻身过来，整个儿地把刘凤奴搂住。
树皮的粗糙、地狱的寒气及厉鬼的啸叫，一齐压向刘凤奴。
刘凤奴咬住被角而没叫出来……
不到一年，那枯老死去了。
本是正常死亡，却赖在刘凤奴身上，说这一年来的，刘凤奴反倒更有精神了，眼睛比以前亮了，头发比以前黑了，肤色比以前白了，是这小妖精把老太爷身上的那一点儿精气给吸去了。你看那个“暖儿”就不象她！
不知是对老太爷真孝心、假孝心，反正，这家人大部分都非常忿恨刘凤奴。
原来的想法是把刘凤奴殉葬了，后来这家有个念佛的出来阻止，说卖了她算了。
卖她到**，四两银子，人家宁可赔一两。
我佛慈悲。
那年的凤奴十岁。她很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