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说的多是实话,年方十七了还没人上门提亲的姑娘家鲜少。她苏一生得好,靡颜腻理,腰肢纤细,裹在粗衣布裙里端看着也是个玲珑美人儿,坏就坏在没爹没娘又练过把式这事上。周大娘替她想得周全,却是劲儿使错了地方。
她收了口气,“大娘真挂心我,也别生搭着我和安良,实在相差甚远,挨不上。倒不如,您给我四下留心。有合适的,您就屈尊给我当回媒婆。相上了,都是大娘的功德,免了我的不幸。也不需多出息,踏实能干,知道心疼老婆孩子,足够了。”
“你要是跟安良攒着一口气,那可真没必要。偏生跟自个儿过去,图什么安良不比其他个好些”周大娘看苏一仍是在婚事上打背口,死不下心还是力劝。她是好心,总觉得自个儿家里的,不能让苏一受了委屈。他儿子周安良又是有学识有相貌的,比那些个田里干活铺里打杂的粗人好了不知多少,怎么要挑拣别个以她的处境,也挑拣不出好的,多是旁人拣剩下的。
苏一把周大娘手里的棉袍接过来继续压边儿,“大娘我也跟您亮个底儿,话说得直您别往心里头去。您和我爷爷一样,只当我是攒着一口气和安良拌嘴,说的都是话撵话撵出来的气话,却不是。不怕您心里头刻薄我不自量,掂不清自个儿几斤几两,我是真看不上您儿子。咱们一院儿里十几年,谁是什么样哪里需得旁人过话大娘您常年做些豆腐买卖,安良搭过手帮过您一把怕是一粒豆子也没磨过,那石磨怎么使的都不知道。安心倒是帮,可也是得空能躲就躲了。您性子刚强,道说道。”
这么些年,苏一早习惯下了陶小祝对她的说话腔调,总是三言两语离不开一个蠢字。她急了的时候不叫他师哥,叫的也不是陶小祝。仔细了耳朵听,那是陶小猪,她说:“常骂别个蠢的,多半自个儿就是头猪。”
陶小祝看她不出声,抬眼瞧了她一下,“我给你说道说道吧。”说罢低下头,“咸安王爷那是曾经朝中的十三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圣上登基后,就分封了咸安王爷在此。你顺着根儿想,京城里来的,宫廷琉璃殿里长大的,岂能平常王府里吃的用的,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都是皇家御用的,跟下面的世家大家还不一样。你像沈家,太太小姐们没少在咱们铺子里定东西,王府里却从未定过。咱们这些民间小铺子,自然入不了他们那些人的眼。”
苏一想了想,把手里用过的巾栉子抖落开,找地儿挂起来,“也就是说,你也没入过王府。”
“还有些脑子。”陶小祝压下刻刀,剜出玉泥。
“那你口说的那些,岂不都是胡诌”苏一还没出声,先给别人截了话儿,“又没见过,怎么知道王府不同别家,吃的用的从来都是皇家的东西”这话也正是苏一要问的,她转头去瞧,见一金丝锦袍粉面小爷进了铺子。
苏一暗忖这人面熟,招呼了进来,引到黄梨木交椅上坐下,这才想起他是昨晚那个王府侍卫小白。到底没交情,一时也摆不出近乎的表情来,只好当寻常客人一般待着了。
陶小祝听那话却有些不悦,如何随便进来一位就能拿话怼他他停下手中刻刀,抬起头来,“你说我胡诌,那6你倒说句不是胡诌的来。”
小白一笑,“渭州离京城甚远,足有一千里地,王府如何时时得那边儿东西供应宫里的皇子与分了家的王爷不同,自立了门户,与寻常大家倒没什么区别了。出门入的就是市井,还想怎么端着清高样子王府里从来没定过这里的东西,那是因着王府里没有女主子,王爷自个儿又不爱这一套,自然不来。”
陶小祝冷笑,“咸安王爷是你家的,还是你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
苏一怕陶小祝因一时口舌意气得罪了人,忙朝他使眼色。哪知他是不灵光的,反叱她一句,“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样子”
苏一闭气,别说他是王府侍卫,就是寻常客人也不该这么得罪。她只好拉了陶小祝到一边儿咬耳根,“我识得他,他是咸安王府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