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面带忧虑的萧熠。
“我没事,你别担心。”
倾月坐起身,朝他笑笑,萧熠沉默着将靠枕放在她的腰后,面色不豫。
这是萧熠的养和殿,她躺的正是龙榻,倾月心里有些别扭,便掀了被子想要下榻。
萧熠扣住她的胳膊,语带薄怒,“阿姐就如此避朕如蛇蝎?连朕的龙榻也不愿多呆片刻?”
倾月知他生气,幽幽叹道,“阿熠——”
萧熠别过脸去,哼了一声,道,“那个女人朕自会处置,用得着你操心?你就那么怕朕一怒之下,诛了谢家九族?”
“如果我不去,你会不会灭谢家全族?”
萧熠答不出话来,倾月叹息一声,“你真灭谢家,谢家难保不反抗,不必要的牺牲,能免就免,现在这样不就挺好?”
倾月说着,目光投向胡公公,胡公公知她心思,插话道,“贵嫔娘娘是自缢而亡的,临死前,写了封手书,托皇上转交谢家。”
“那封手书里写的一定是她自缢的原因,谢家理亏,阿熠又如此宽宏大度,谢家一定心存感恩,乖乖交出兵力。”
“那三万兵力,他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他敢反抗,朕就杀尽谢家男儿,将他们的头颅挂在濠州的城墙之上,再将所有女眷充为军妓!”
“谢家镇守濠州多年,民心向背,你的做法定会引发民怨,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谢家真要反了,你想压下来,也会耗损不少兵力,如今你和萧旷僵持,此消彼长,何必呢?”
萧熠沉默不语,倾月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微微一笑,“我知道,道理你比我懂,你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其实仔细想想,你久不碰她们,人家也会有需求的,从你这里得不到滋润,自然要寻找第二春了。”
萧熠长眉一挑,瞪着她道,“阿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朕乃天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妃嫔,岂能因为朕的冷落就,就……”
‘偷男人’三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得狠狠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你明知道不该怪她,她也是被人陷害的,阿熠,你后宫的守卫很有问题,如今有男人爬上妃嫔的床,万一将来有男人爬上你的床呢?”
“阿姐,朕没有龙阳之好!你别污蔑朕!”
倾月捏了捏萧熠的脸颊,笑嘻嘻道,“我家阿熠生得这般好看,男女通吃,你是不喜欢男人,可保不住会有男人看上你啊。”
“胡说八道!”
萧熠俊脸微红,丢下一句‘朕去御书房批折子’就落荒而逃。
萧熠的身影一消失,倾月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
她望着窗外的白雪皑皑,语气幽幽,“胡公公,我杀人了。”
“姑娘没有杀贵嫔娘娘,那是贵嫔娘娘自己的选择。”
“是啊,选择。”
倾月自嘲道,“要么选择与谢家满门一起死,要么选择一人身死,以保全家,都是死。”
“姑娘劝住了皇上,救了谢家,贵嫔娘娘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姑娘的。”
胡公公语气平静得毫无起伏,他浸淫宫廷几十年,早已看透生死,“踏入宫门,只有两条路,要么登顶荣华,要么凋零花谢,从无第三条路可走。贵嫔娘娘的心胸手段,注定落败,如今身死,但谢家完好,也算是好的结局。”
倾月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李慧会当上皇后吗?”
“奴才不知,不过奴才知道的是,就算慧妃娘娘能坐上凤座,皇上也不会让太子出自慧妃。”
“平衡之术,乃帝王权术,阿熠玩得挺好。”
胡公公不再言语,倾月默然片刻,忽而轻声道,“胡公公,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她虽是问他,语气却是极其肯定。
胡公公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姑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奴才岂敢不敬姑娘。”
“是吗?”
倾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答案,但胡公公不说,她不会逼他,时间会告诉她答案的。
胡公公垂下脸,掩去眼底的情绪。
倾月不想呆在宫中,便起身告辞,胡公公殷勤的送她出了养和宫。
倾月坐的轿子行了老远,她突然掀开轿帘往后看去,猛地撞见胡公公来不及闪躲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温和,慈爱,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一一言说。
倾月心底的疑惑被勾起,胡公公为何对她如此特别?
当初原身给萧熠下毒时,以后来萧熠想收服水倾云的行事作风,肯定不是想杖毙她,否则不仅收服不了水倾云,说不定还会逼得水家投靠萧旷,可胡公公监刑,偏偏就把原身给打死了,不是原身体弱,她刚穿越过来挨的那几下,真是重得很,看来胡公公是发了狠揍她的。
胡公公服侍萧熠十六年,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萧熠的心意?
她原以为一定是原身和胡公公有仇,胡公公借机公报私仇。
可从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来看,胡公公对她不仅毫无敌意,还在萧熠面前明里暗里的帮她。
现在胡公公又用这种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她,倾月顿时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最可能的推测是,胡公公一开始很讨厌她,恨她毒害萧熠,经过最近半年的接触,终于被她的善良,热情,开朗,纯真,智慧打动而——爱上了她!
狗屁!
而且,胡公公身上很多东西说不通,以他现在的年纪来说,他净身时已经二十多岁,一般人净身,都是因为家穷无法活下去,而在年幼时就被卖入宫中,西燕的宦官不掌权,不会有人为了权力跑去当太监。
他一净身,就被先皇后送去照顾当时的太子萧熠,萧熠八岁登基,九岁先皇后去世,在萧旷的虎视眈眈下,胡公公竟能护着萧熠安稳活到现在,并掌控大权,这说明,他是一个很有能力和手腕的人。
这样的人,干什么不能成功,为何要跑去当太监?
难道他爱上了先皇后,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不惜自宫,入宫保护他们?
倾月两眼放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出后宫狗血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