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杀千刀的,让我们怎么活呀……”
“当家的,当家的,醒醒,你醒醒啊……”
“爹爹,爹爹……”
“我的儿呀……”
“畜生,这些畜生……”
兰田镇上一片狼藉。被掀翻的担子、被踹坏的门、被砸坏的店铺……
各种哭喊声、**声、咒骂声乱成一片。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十几个兵痞打着助饷的名头,将这个小镇洗劫一空。银子、铜钱、首饰、粮食、牲畜、布匹……更重要的,他们掳走了聂秀才家的女儿。
杨全两眼通红,双拳紧握,盯着远去的兵痞。
“大哥,怎么办?”
“大哥,不能让他们抓走大嫂。”
说话的是杨全的两个跟班,梁四和梁五两兄弟。
“对,不能。”大傻应声道。
“走开,”一个中年妇女拿着扫帚,扫着地上洒落的大米,一边厌恶的道:“你们几个平日里不是挺横的吗?现在怎么焉了?没种的东西。”
杨全四人平日里在镇上也是泼皮无赖,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人见人怕。
这妇人以前当然不会去招惹他们。但现在正在气头上,一时气不过,嘴一快就说了出来。
杨全一回头,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中年妇人一个激灵,浑身一哆嗦,扫帚差点掉地上。
“你说什么?不想开店了?”梁五凶神恶煞的骂道。
妇人转身就走,边走边嘟囔:“窝囊废,就知道欺负……”
“走。”杨全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
“大哥,”梁五愕然道:“不管大嫂了?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你懂什么?”梁四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怎么救?咱们只有四人,官兵有十几人,拿着长矛大刀,穿着盔甲,骑着马。咱们怎打得过?”
梁五摸着后脑勺道:“打不过。但……也不能眼看着大嫂被他们抢走呀。”
“当然不能,”杨全咬牙切齿道:“我杨全的女人也敢抢,真是活不耐烦了。回去抄家伙,干掉这些狗娘养的。”
“对,干他娘的。”大傻憨笑道。
四人的家在镇子的西面,一个两进的小院落。这个院落是杨全父亲杨定胜留下的。
回到家,杨全的情绪已经平静。四人坐定,他开始琢磨如何夺回聂小娘子。
“官兵有十二人,两匹马。骑马的两人有盔甲,佩刀,看样子是军官。其余十人没有甲,拿着长矛。没有弓箭。”
“咱们不仅要夺回聂小娘子,还得将他们全都杀光。不然,让他们回去报信,大军前来,咱们都得死。”
“大哥,你真的要去截杀那些官兵?”梁四担忧的道:“他们人比我们多,武器比我们好,还有马。万一让他们跑掉一个……”
梁五嚷道:“四哥,你胆子太小了。你不知道大哥早就喜欢上了大嫂。怎能眼看她被抓走?”
“富贵险中求。”杨全咬牙道:“除了聂小娘子,还有那么多的金银铜钱,那些粮食,还有武器……大家不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吗?”
“想。”
“想。”
梁五和大傻异口同声回答道。这个世道,想要吃饱都难,更别提吃肉。
“当然,我们四个肯定不是那些官兵的对手。这次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三人一齐点头。
“大傻,你听到他们是哪里的兵吗?”
“是左帅的兵。”大傻肯定的说:“他们说左帅正在河南剿匪,要金钱和女人前去劳军。”
大傻有点憨,但他耳力最好,记忆力也不错。
“左帅驻地在武昌,那这些官兵一定会北上。”杨全沉吟道:“北上到武昌只有两条路,要不走安化,然后顺资江而下到洞庭湖,要不走宁乡,到长沙府再坐船。我估计他们会走安化。这里距离安化县有两百五十多里,还都是山路。官兵带着如此多东西,一定走不快。”
“咱们找地方伏击他们。先弄死他们的马,再一个个弄死他们。大家觉得怎么样?”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行。”
“梁四,你看看,在哪里伏击他们好?”
“此去安化,必定会经过一线天、老虎口、绝命崖和小碧岭,那些地方都是伏击的好地方。”
“咱们就在一线天伏击这些狗官兵。”杨全一锤定音:“先吃饭。吃完饭咱们抄小路,赶在官兵前面,到一线天埋伏好。妈的,敢碰老子的女人……”杨全露出狰狞的笑容。
“大哥,快用你的仙法变出粮食来。最好有肉。”梁五忙不迭的道。说到吃饭,他最为积极。
也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正是能吃能睡的时候。
大傻也眼馋的望着杨全。
“你们这些吃货……”杨全笑骂道。
只见杨全两手互搓,口中念叨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一袋粮食突兀的出现在桌子上,紧接着还有一块两三斤的猪肉。
“去,弄成干饭。”杨全骂道:“没见过肉呀!一个个口水都流出来了。瞧这熊样。”
三人傻笑着,不以为杵。
做饭的差事交给大傻,他的厨艺最好。
看着梁五和大傻狼吐虎咽,吃得满嘴流油,杨全骂道:“饿死鬼投胎呀!少吃点,待会儿还得跑山路。吃太饱怎么跑得动?要是救不回你们大嫂,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
“瞧你们那点出息。”梁四笑骂道:“等收拾完那些官兵,有你们吃的。”
四人兴高采烈的商讨着弄死那些官兵后的幸福生活,却没人为怎么弄死那些官兵而发愁,好像他们四个弄死十几个官兵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样。
吃完饭,将剩余的白米饭弄成饭团,一人带上几个当干粮。
“刚过去一个时辰,那些官兵肯定走不过十里。”杨全道:“咱们跟紧他们。”
四人气势汹汹的出门,往北而去。
小镇已经收拾停当,除了偶尔传出的哭声和毁坏的大门,已经看不到被洗劫过后的痕迹。人们对灾难的承受能力挺强。除了实在活不下去,没人愿意造反。
镇上的人们惊异的看着四人穿街而过。看他们匆忙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去干什么好事。
小镇没有城墙,只在南北两头各有一个牌楼。
杨全回头一看,雕梁画栋的牌楼,当中写着两个鎏金大字——“兰田”。
当然,他不识字。但也觉得这样的字配上气势恢宏的牌楼,很是威武雄壮。
官兵的速度果然不快。
不到一个时辰,四人就追上了官兵的队伍。
这一队官兵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打他们的注意。在湖广,左帅的大名可是家喻户晓、小儿止啼的。作为左帅的兵,他们在湖广可以横着走。
这队官兵背着沉重的物品,走得东倒西歪,甚至连衣襟都敞开着,完全没个兵样。
聂小娘子被横放在马上,一动不动。另一匹马上堆放着抢来的银子和铜钱。十二个人都在步行。
“刘大人,你看这小娘子还行吗?少帅可会喜欢?”
斜挎的大刀的壮汉笑道:“少帅最喜欢温温柔柔、知书达理的妙龄女子。这女子一定会得到少帅的欢心。赵小旗,你放心,少帅一定会奖赏你,一个总旗是少不了的。”
“多谢刘大人。”赵小旗讨好的笑道:“还请刘大人在少帅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小弟一定不会忘记大人的。”
“赵大人,”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道:“兄弟们都走不动了。是否休息一下?”
赵小旗一看,整队官兵没精打采,一个个走得比乌龟还慢。
“妈的,一群窝囊废。”赵小旗骂道:“原地休息。”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甩掉身上的包袱,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有人拿出抢来的食物往嘴里塞,有人大口喝水。
“赵大人,”刘大人道:“这……有些不妥吧?”
“什么不妥?哦,你说这样,”赵小旗指着手下,道:“没事,在湖广会有什么事?赵大人,你知道的,我们这些战兵不像你们亲兵,从来就没吃饱过。让大人见笑了。”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刘大人道:“感觉很危险。赵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赵小旗对刘大人的疑神疑鬼很是好笑。不过他得给刘大人面子。
“小六子,小六子,”赵小旗喊道:“你他妈像什么样?找俩人去放哨。瞧你们这熊样,要是有敌人来了,还不把你们一锅端了。”
小六子笑道:“这湖广南部哪来的敌人。”
赵小旗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叫你去你就去,你他妈那么多废话干嘛!”
官兵走走停停,一下午走不到二十里。
眼瞅着天色渐暗,赵小旗下令扎营。官兵们都舒了口气。忙忙碌碌忙活开来。
聂小娘子被从马背上放了下来。她惊吓过度,又被颠簸了一下午,早就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
“小娘子不要怕,”赵小旗笑道:“咱们不会把你怎样的。”
聂小娘子怒视着赵小旗。
“小娘子还挺倔强。”赵小旗道:“你放心,跟了左少帅,以后有你福享。到时你就会感谢本人。”
暮色降临,官兵在小溪边扎营妥当,全都进入梦乡。连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
杨全四人远远跟着,没敢走近。
他们四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杀人越货的事也干过。但截杀官兵这样的大事还真没干过,更何况官兵的人数比他们多,武器比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