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了中空,乌云又追赶上来遮掩了月光。
草原上的秋风格外冷冽,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吹得火把摇摇晃晃直不起腰。
西夏的营地上,比平日这个时候昏暗许多。
站岗的士兵正是换岗的时候。
被换下的士兵冻得瑟瑟发抖,懒得寒暄,便赶紧佝偻着腰回帐里去了。
刚到岗的士兵也都睡眼惺忪,勉强打起精神。
没有人格外留意,粮草营处换上来的士兵,有一点点不一样。
个头矮小了些,穿着盔甲松松垮垮的,脸蛋也嫩了些,不像是历经风沙的战士,一阵秋风扫过,散发出女儿用的茶草香。
门前另一边的侍卫警觉,端着矛厉声呵斥,“你是何人。”
此话刚出,喉头便被一红绫穿透,来不及闭上眼睛便倒地断气。
扮作士兵的耶律纳阡收了红绫,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用手挡着风,吹着了火,扔进那粮草营里。
方才那被她杀死的士兵,也被她拖到粮草堆上,作出为扑火不小心被烧死的假象。
耶律纳阡轻手轻脚地离开,顺手又拉倒几个火盆子。
秋风狂卷,粮草营火势迅速蔓延,火光照的夜空通明。
不远处断坳之上,一少年迎风而立,青缎长袍衬玉树之姿,青纱凉衫配芝兰之仪,他袖手旁观着这一切。
少年敲敲手上的折扇,若有所思,“这小姑娘真是厉害”。
双眸含星,疏睫纤长。姿容优雅,气定神闲。即便在这黑夜之中,依旧能让见者心生开阔和磊落之感。
刚走出十里,耶律纳阡便听到身后锣声阵阵,呼天喊地的叫嚷着救火。得意地掩嘴偷笑。
月牙样的眼、远山样的眉,这一笑如夜里绽开昙花。
断坳上的少年也浅浅地弯了嘴角,“这女子,若先见到她这般干净的笑容,怎么会相信方才那红绫穿喉、杀人不眨眼的也是她。”
耶律纳阡自始至终并未发现有人窥视,手脚麻利地脱掉一身夏国的盔甲,露出里面的金边交领红色短袍,迅速掀袍上马,络缝花凤靴轻夹马腹,腰间抽出西鞭,骏马噌地狂奔起来。红色的身影如在黑夜里跳动的火焰,在少年的目光里渐渐消失在夜里。
策马走了会儿,耶律纳阡屏息细听,身后的马蹄声渐起,
她心想,这西夏的警觉性还不赖啊,这么快就发兵来追。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声音约有千骑。
如此继续逃到辽军驻地上,岂不是被抓了现行,势必引起两军冲突。还是先躲开为妙。
秋风萧瑟,草木枯黄的草原上,耶律纳阡马不停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色,是生长在水域的水草。前方一定有一片水草湖。
耶律纳阡狠抽了一下马匹,飞速到了水草湖畔,她抓住时机,纵身一跃,跳进湖中,马儿继续向前狂奔。
湖水比想象的还要凉,耶律纳阡屏住呼吸,刺骨的凉意不断袭来,浑身如刀割一般难忍。
耶律纳阡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竟然有人!若不是身在水中,她肯定吓得尖叫起来。
看身量比自己高许多,有喉结,是个少年男子。
耶律纳阡慌张地上前用手堵住那少年的嘴,另一手钳制住少年的双手,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若这时他惊动了追兵可就大事不妙了。
少年并不反抗,由着这小姑娘动手动脚。
这一折腾,耶律纳阡已然气息不稳,分秒如年地期待着追兵赶紧过去。
马蹄声近了,近了,就在湖边了,从湖边路过继续前行了,终于远些了……
耶律纳阡再也坚持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轻易便挣开了耶律纳阡的双手,向前靠近,用嘴吻上她的双唇,渡气给她。
有空气入肺,耶律纳阡气息缓和许多。
追兵追着耶律纳阡的战马跑出了很远,再无响动。
耶律纳阡一把推开男子,拖着男子飞身上岸。
两人都是浑身湿漉漉的,衣角啪哒啪哒地滴着水。
耶律纳阡靠近那少年,又怒又恨,挥起马鞭,“你敢轻薄我!警告你!此事不许有第三人知!”
出乎耶律纳阡的意料,那少年没有恼怒、没有恐惧,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你就这么回报恩人的。”
耶律纳阡上下打量这少年,一身宋人的装扮,举止谈吐不俗。她直觉此人不简单,逼近一步,“你是何人,为什么出现在辽夏的战场上?”
“那,你呢?”
“你无须知道!”
少年淡淡点头,“嗯。我的答案跟你一样。”
“你!”耶律纳阡被气得七窍生烟。
少年脱下外穿的长衫,使劲拧干,披回到身上,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耶律纳阡,“你不整理下衣服吗,小心感了风寒。”
耶律纳阡悻悻地把马鞭缠回腰间,草草地拧干了衣襟的水。站在那里看着少年细致优雅地整理衣衫和头发。
少年绫罗的衣衫皱巴巴,头发也乱七八糟,整理的动作却从容优雅,神色也不见局促。一看便知出身高贵。
最后再整理整理袖口,少年仪容总算恢复整齐,“姑娘,在下先行告辞。”
少年说完转身便走。
看着少年的背影,耶律纳阡深感受到了轻视,很是不快,抽出靴子里的匕首,飞身上前,匕首一挥,少年的衣袍一角落进了耶律纳阡手里。
“借你衣袍一角,擦擦靴子。”耶律纳阡挑衅道。
少年回眸,微微一笑,“姑娘随意。”
见对方并不在意,还是那么淡泊,耶律纳阡恼怒地原地跺脚,最后,也只眼巴巴看着男子走远。
追兵刚离开不久,此地尚且不宜久留。
耶律纳阡不敢再逗留,“下次见面,一定杀了他。”嘴里边自言自语边离开了。
使出轻功,一路疾速,半个时辰行至辽国驻地,算是暂时安全了。
马儿寻着方向找到主人。耶律纳阡捋了捋战马的鬃毛,以示奖励。
衣服头发已经干了七八分,身后也没了追兵,耶律纳阡的心情也一扫阴云。左右都到了这个时辰,索性磨蹭到天明,顺便赏个日出。
耶律纳阡不急不忙地策着马闲晃,手里把玩着方才从那神秘男子身上割下来的一方衣料,嘴里嘀咕着,“神神秘秘的,青色衣服,姿容不错。”
衣料放到鼻尖,深嗅一下,“嗯,檀木香,非富即贵。”
忽然,耳边一阵箭矢划破秋风的响动,耶律纳阡微微侧身,一支箭从后飞来,扫鬓角而过。
耶律纳阡身手敏捷地从马背行囊里取出弓箭,同时脚上用力,飞身上树。马儿自有灵性的奔驰到远处躲避。
不久,脚步声、追赶声、呼救声、箭矢声伴随着一众黑压压的身影而来。
看样子不是追兵,耶律纳阡静观其变。
那一众黑衣人正追赶一白衣少女,白衣少女纤弱的身影在风中踉跄。
恻隐之心一动,耶律纳阡拉满弓,箭在弦上。
可是,自己刚刚烧了西夏粮草营,冒然出手如果再逢追兵,必然难以应付。可怎能眼见着这少女送死……
耶律纳阡迟疑之间,白衣少女倒地,阔刀已横在头上。
再来不及多想,耶律纳阡松开手中的箭翎。
箭矢夹携着呼啸声,破空而去。
黑衣人手起刀落的刹那,一箭穿胸,立刻倒地。
其余几人,原地戒备起来。
耶律纳阡从树上飞身而下,红绫出袖,迅速缠上两人的手腕,那两人便如牵线木偶一般,在红绫的驱使下,举到砍向了自己人。
几个人倒下,红绫一转又缠上另几人的脖颈,手上稍一用力,便只听得几声咔嚓。
待耶律纳阡双脚着地,眼前的十几名黑衣人,仅剩三人依旧站着。
三人扔下手中刀剑,示意投降。
耶律纳阡微微点点头,大赦恩惠,准他们逃命。
三个人便撒开脚,轻功而走。
耶律纳阡蹲下身,去探望那倒地的白衣少女,口中嘀咕着,“唉,为了救你,我可是做了偷袭的小人了。”
白衣少女已昏厥过去,气息微弱。
耶律纳阡吹个嘹亮的口哨,马儿从草原深处跑出来。她环抱着白衣少女,正琢磨着如何往马背上爬。
一阵马蹄声由远逼近。
怕什么来什么,唉……躲无可躲,耶律纳阡放下白衣少女,静静立在那里看向马蹄声响起的方向,准备殊死一搏。
不久,一众兵马现身。
耶律纳阡看清了来人,可算松了一口气。嘴角和眼里都洋溢着险中得救般的笑意。
一众骑兵纷纷下马,跪拜行礼,齐声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