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和楮宁是列国中最早到西夏的,楮宁依旧一身男装,佯装赵宗实的随从,并未表露真实身份。
西夏兴庆府皇城比辽宋多少简陋些,宫室不多,大小算起来也就六座宫院,用料也很简单,石泥土砌的窑堡,只正堂的地面上铺了青砖,其余都是就着土地压实了的地。
因为地处西域,风大,于是屋子里的窗户都很小,白日里屋里也要点灯,楮宁便觉得憋闷,白日总要出来转转。
可是这出来转也是很无趣的,放眼过去,不是黄沙就是黄土,楮宁已好几日没笑笑了。
赵宗实从后面走到楮宁身边,“我一直跟着你,你也没发现。如此不专心,想什么呢?”
楮宁悻悻地看了赵宗实一眼,“你武功比我高,我没发现你,难道不正常吗?”
看楮宁那不大高兴的样子,赵宗实反而笑笑,“别烦闷了,贺鸢到了。”
楮宁眉眼一扬,“真的?太好了!可有人给我解闷了。”
赵宗实笑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还是贺鸢管用啊,立竿见影。
“在前殿吗?走一起找她去。”楮宁拉着赵宗实就要往前殿去。
赵宗实手上一使劲,把楮宁拉回来,“贺鸢去找李谅祚了,晚上你们自然就见到了。”
“找李谅祚?”楮宁有点不乐意,“这个见色忘义的臭丫头。”
赵宗实拍了拍楮宁的脑袋,“你呀。”
这贺鸢没见到,走了两步,倒是遇上了段思廉。
“哟,公主扮起男人来,也这么俊俏,可别俘获了西夏哪位小公主的心去。”段思廉凑到楮宁身边说道。
楮宁极为嫌弃地退后了一步,“段思廉,你怎么三句话,句句不离男女暧昧之事?”
段思廉伏到楮宁耳侧,“公主,此地只有段逸,没有段思廉。”
楮宁黑着脸,正要回答,被赵宗实一把拉到一边。
赵宗实站在楮宁和段思廉中间,“段大人,好久不见。”
“瞧我,怠慢了,怠慢了,贤王殿下,别来无恙。”段思廉一副惶恐模样,堂堂一个皇帝,动辄屈身于人,也真是与众不同。
赵宗实淡淡一笑,“无恙。段大人,此地亦没什么公主,只有我的贴身侍卫楮宁。”
段思廉意有所指地叹道,“得此侍卫,贤王好福气!”
“段大人,本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轻便。”
赵宗实有意打发段思廉离开,段思廉还偏就不愿离开,“急什么,人都在外头了,有什么公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兴庆府许多美食美酒,待着无聊,一起去见识见识。”
楮宁倒真是无聊,赶紧使眼色给赵宗实,小声嘀咕着,“去嘛去嘛。”
赵宗实手上亦感受到楮宁的迫切,“那好吧。同去吧。”
兴庆府街头还算热闹,有几家酒馆倒是晚上也是人满为患,段思廉每到一处必先寻欢作乐,自是早已摸得清楚,轻车熟路地带着赵宗实和楮宁来到皇城附近的一家名叫故乡明的酒楼。
一进酒楼,人声鼎沸,人们喝酒、肆意地攀谈,嘈杂混乱。
赵宗实轻轻捂上了楮宁的耳朵,跟着小二的脚步往楼上雅间走,却在楼梯上和一人迎面相撞。
那人满身酒气,脚步踉跄、面红耳赤的,看着不大清醒。
赵宗实和楮宁便不打算理会,继续往楼上走。
谁料,这人一把抓住了楮宁的手,“哟,断袖啊,老子也好这一口。”
赵宗实一把将楮宁拉到身后,上前一步,提脚就踹上了那人的肩头,那酒鬼从楼梯上滚落,趴在地上好久。
一人从楼梯上滚落的声音显然惊扰了众人的雅兴,大堂里嘈杂声渐小,人们都把目光聚集过来。
才挣扎着起身,晃晃悠悠,比比划划地道,“大胆!你可知我是谁。”
这时,大堂里的许多人,都从座位上起身,聚集到楼梯下面,仰脸看着赵宗实,一副副凶神恶煞、同仇敌忾的样子。
看来这些人是一伙人,却一个都没入得了赵宗实的眼。赵宗实抬手,袖风扫过,那酒鬼脸上一道红印子,趴倒在地上。
赵宗实淡淡地瞥了那酒鬼一眼,“你是谁,不重要。”
那酒鬼双手撑地,好不容易晃晃悠悠爬起来,怒火烧红了眼,指着赵宗实,“你!”
段思廉从二楼跳了下去,抬手点了那人几个穴位,“你什么你,敢对我的客人不敬。”
那人又哭又笑地倒在了地上。
段思廉拿出手帕擦着手,“点了你的笑穴和哭穴,你好好享受吧。”
那酒鬼的同伙们,立刻拔出了刀,指着段思廉,口中言语却让段思廉听不懂了。段思廉不耐烦地歪头看着他们,正要出手。
“慢着。”
“慢着。”
两人同时出口阻拦,这其中一声是楮宁,她听出那是契丹语。
而另一说话者,声先到,人随后迈进了酒楼,一身耀缎白裘大氅、兔褐裘帽,宽眉细目,严肃着脸色,正是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进了故乡明,那酒鬼和他的同伙一改醉态,纷纷惶恐地跪地。
“起来。”耶律洪基沉着声音,隐约有些怒意。
那些人纷纷起身,麻利地站到耶律洪基身后。只那一酒鬼还在地上打滚,又哭又笑,十分失态。
耶律洪基给那酒鬼解了穴,那酒鬼赶紧端正了姿态,在耶律洪基跪拜,“多谢长皇子,这些人……”
“下去。”耶律洪基冷冷地吩咐道,那酒鬼应诺退到耶律洪基身后,愤愤地看着段思廉、赵宗实和楮宁,一副等着自家主子为自己做主的模样,像极了狐假虎威之狐。
没想到,耶律洪基走过去,却是同段思廉和赵宗实见礼,而所执的是平辈之礼。
方才那酒鬼已经吓得魂不守舍,把头埋得低低的。
耶律洪基过来同赵宗实见礼,已经走到了楮宁面前,楮宁却自始至终立在原地、没什么反应,从她知道耶律洪基有意置自己于死地之时,她便再没想过要如何面对这个哥哥。
耶律洪基一眼便看出女扮男装的楮宁,“宁儿。离家这么久,许久不见了。”
听到耶律洪基提到家字,楮宁鼻尖一酸,上前一步,“哥哥。”
这一声哥哥,几乎惊得耶律洪基身后那一群人一身冷汗。
耶律洪基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刚才是哪个对公主不敬?”
身后那群人纷纷看向那酒鬼,方才那酒鬼再没了醉意,额头上挂满汗珠,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小人知错,小人不知是公主,小人错了,错了,求长皇子饶命。”
楮宁见那人模样,不愿再多苛责,“没事,罢了。”
耶律洪基却没管楮宁说什么,冷冷地说道,“来人,杀了。”
那人吓得昏厥过去,被其他两个人拖了出去,手起刀落,一条命便没了。
楮宁看着耶律洪基,“许久不见,哥哥行事倒是让妹妹刮目相看了。”楮宁的眼神中带着质问,这个涅邻哥哥是不是真的成了一个,为了王位,不惜搭上所有人性命的皇子。她依旧希冀着,耶律洪基亲口告诉她,那些刺客不是他派的,那遍及五国的追杀令不是他下的。阴谋阳谋他用尽了,他有没有一点愧疚,有没有过一点迟疑。
耶律洪基细眸一挑,“主贺庄、灭邪教。宁儿也是长了通天的本事,让作哥哥的不得不高看了。”说完若有若无地看了赵宗实一眼,本觉得是棵野草,拔了算了,可野草傍上了赵宗实这棵大树,他和萧皇后都十分意外。
赵宗实大方地揽着楮宁,对耶律洪基说到,“不妨一同入座再叙。”
于是,赵宗实、楮宁、段思廉和耶律洪基同桌落座。
方才那一场打斗,这整个酒楼里,逃的逃、走的走,现下倒是清静了许多。
“哥哥,方才那些人是你的侍卫?我之前怎么都没见过,玺冽呢?”楮宁这才想起,方才那些人是耶律洪基的侍卫,可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人,更是不见玺冽的身影,玺冽回了辽国,按理此次应当随耶律洪基一起来的。
“玺冽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耶律洪基抿了一口茶,没再多作解释,转而同赵宗实攀谈起来,“上次西夏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与贤王聚首了。”
赵宗实礼貌地端起酒杯,“自是缘分了。”
耶律洪基拿起酒杯回敬,“小妹在汴梁,多有叨扰,承蒙贤王照顾。”这照顾二字,耶律洪基说得格外意蕴悠长,想来辽国派出那么多死士刺客,无一活着回来,这赵宗实还真不是好应付的。
赵宗实浅浅一笑,“令妹很讨喜,皇上也称赞有加,本王自然不敢怠慢,且好生款待公主才是。”
耶律洪基仰头哈哈大笑两声,“款待?好一个款待。我这小妹日后还真是有劳贤王日日款待、岁岁款待了。”
赵宗实也扬起笑容,别有深意地看了楮宁一眼。
楮宁这才真的相信,赵宗实与耶律洪基达成的各取所需的共识,是真的了。他为他登上皇位,他为他送妹和亲。
段思廉沉着神色,闷声喝下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