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鸢闻言也转过头去,看向远处正端庄走来的男子,与记忆中那个单纯无状的少年不同,如今的李谅祚,一袭绣金银袍,步子沉着大气,端的是帝王气度,从容落座在主位上,睥睨着宴席间的芸芸众生,那般视苍生如蝼蚁的神色是贺鸢所陌生的。
贺鸢那一瞬,不禁觉得,这男子,如此陌生,他还是那个与自己携手成约之人吗……
“朕感谢各位英雄赴宴。”李谅祚端起一盏酒,敬向众人,睥睨天下之势,一饮而尽。
“上位者恩泽,居下处个个谄媚,这戏码真是无聊。”程莺失了兴致,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不再去看。
贺鸢也转过来,这样的李谅祚,她不喜欢,手里摩挲着那枚翠玉环佩,她还是喜欢彼时的他。
程莺看道贺鸢手上的环佩,心生好奇,“好精致的玉佩,借我看看?”
贺鸢笑笑,把环佩递给程莺。
程莺接过来,翻过来覆过去,“看着像是皇室之物,你怎么会有?”
贺鸢这会儿倒是不知如何作答了,程莺一直不知楮宁是千珏公主,自然也不知贺鸢和皇家的关系。只当他们都是江湖人士罢了。
贺鸢正为难,场面忽然嘈杂起来。目光匆忙去寻,原是有人伺机刺杀李谅祚,贺鸢正欲出手,赵宗实拉住贺鸢,“别动。”
贺鸢乖觉地待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担忧着。
千钧一发之刻,李谅祚面前现身一白衫女子,白绫一展,击退数人。是程莺?贺鸢转头看向身侧,果然程莺不在,也不知何时飞去了前面。
一场乱局总算平定下来,李谅祚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还记得那个常在贺鸢身旁的千珏公主舞红绫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女子与贺鸢极像。
程莺收回白绫,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自幼体弱,这一妄动内力便觉得亏虚。
一抬手间,李谅祚看到她手里的那枚环佩,双眸微瞠,难以置信,一步上前把程莺拥进怀中,“你救了朕,朕要娶你,你可愿?”
“啊?”程莺被这皇帝突如其来的温柔震得不知所措。
未等程莺反应,李谅祚打横抱起程莺,飞身上了阁楼。
阁楼下宴席间的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广纳英雄不成,最后纳了个女人啊!”
“党项民风还真是奔放,这就洞房了啊!”
“西夏皇帝这说一不二的性子,我喜欢!”
席间议论纷纷,众人愈发来了兴致,各自回了桌席,推杯换盏起来。
贺鸢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说一句话,甚至来不及多想些什么,李谅祚……就这么纳了一个女人?贺鸢心中冷笑,原来一直以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贺鸢木讷无神地坐下,手中没了那枚环佩,心里也空空的,端起碗喝了一大碗的酒,好像如此就能灌满空荡的心神。
赵宗实放任这贺鸢如此,只淡淡说了句,“你无需失神,李谅祚此举,封了皇后三日后便临幸了一个江湖女子,这无疑是给没藏氏的一纸战书。”
贺鸢听着,或许她明白,可是却情愿什么都不明白,他答应她,为了她不做皇帝……而如今却在拼命地保住他的皇位,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贺鸢喝了一夜的闷酒,第二日晨起,驿馆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三两驻守的侍卫,贺鸢捉来一侍卫问道,“敢问,皇上不是要大开三日筵席,今日怎么驿馆里这般冷清?”
侍卫奇怪地打量了一番贺鸢,竟有如此消息不灵通之人,不耐烦地解释道,“昨日皇上新临幸的女子今日在城楼上行册妃大礼,新贵妃是个习武之人,今日谁能在城楼上大败贵妃,便能成为皇上的金刀侍卫,入宫作圣上亲随。唉,可惜今日我轮值,没时间去凑热闹!”
“多谢。”贺鸢随手扔给侍卫一锭金子,“这热闹不凑也罢,看在你不同他们同流合污的份上,赏你。”
那侍卫得了金子,眼睛冒着金光,看着贺鸢,“姑娘好大方,不知是何方人?”
“仇人。”贺鸢随口说道,声音满是颓败。
那侍卫一脸懵懂,“愁?愁什么?”
贺鸢自顾地走出门去,不再管那侍卫如何揣测。
贺鸢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理,李谅祚此人已经与自己毫无关系,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往城楼方向去了。
城楼上,皇上一袭银袍,贵妃一袭金裳,远远看上去,真真是佳人一双。传旨的宦官刚刚宣完册立程莺为皇贵妃的旨意,李谅祚携着程莺的手上前走了一步,高呼道,“朕之贵妃,不仅容貌倾城,更是当世巾帼,武功非凡,今日各位英雄,孰能败之,朕必委以重任!”
“皇上英明!贵妃倾城!”人群中有人率先振臂高呼。
紧接着所有人此起彼伏应和,整个城楼下,如沸腾的热血,如刀剑巨浪,一声声高呼震人心肺。
赵宗实走到贺鸢身边,“鸢儿,你说,如果你长姐在,会如何劝你。”
贺鸢想了一会儿,这并不难答,“如果是楮宁在,她定会让我先去把情敌打败,再论如何处置那薄情郎。”
“那你在等什么。”
贺鸢摇摇头,“可是,如果斐珞姐在,她会说,是我的我无需去抢,不是我的我抢也没用,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
“嗯。也有理。”赵宗实望向城楼上的一双人影,“程莺倒是可怜。”说完便迈着从容地步子上前凑热闹去了。
贺鸢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她看着城楼上那舞动的白绫,那飞来夺去上前比试的人一个个倒在白绫之下,她手心捏满了汗,她不擅长恨,即便当年传言宋国将贺庄断子绝孙,对着赵宗实她依旧恨不起来,即便那时赵宗晟百般刁难,她只有讨厌没有恨,即便老毒医才是真正灭了贺庄满门的罪魁祸首,可在那复杂的往事面前她也恨不起来老毒医。
如果就此不声不响地消失,她可能一辈子都会怨恨李谅祚……她不想这样!想到如此,贺鸢拔出青丝剑,一步一步走近城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抹银白的身影,足尖一点,纵身飞起,未借力外物,直接飞上了城楼。
城楼下的人纷纷惊叹,此人轻功了得。
贺鸢丝毫未作停留,挥着青丝剑刺向李谅祚。
城楼上的侍卫惊呼,城楼下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谅祚看着逼近自己的剑锋,再看向执剑的人,这模样好熟悉。而此时贺鸢一身布衣灰袍,束发成男子模样,李谅祚根本不曾认出。
剑至李谅祚胸口出,白绫卷上青丝剑,剑锋一偏,贺鸢与李谅祚擦肩而过。
贺鸢再一转身,执剑与程莺相对。
程莺见来者是熟人,“你怎么……”
“出招吧。”贺鸢打断程莺的话,决然而无情。
程莺心想,大概是贺鸢想要作皇上亲随?可是贺鸢是女子啊。心中未能揣测出个所以然来,贺鸢已经挥剑袭来,贺鸢师承稽佘和老毒医,身法修为均不是常人可比,程莺瞬间感到压力,忙挥出长绫,与之相抗。
程莺的白绫较比楮宁的红绫还是差了几分,贺鸢少时便在楮宁的红绫下过招,应付程莺的白绫自然易如反掌。
贺鸢的身影如一道鬼魅,轻巧地绕过长绫所到之处,寻了空隙,几步便近了程莺的身。
城楼下的人未及看清,城楼上的人亦没反应过来,青丝剑已经架在了程莺的脖子上。
程莺收回白绫,“本宫败了。”
贺鸢听着程莺自称本宫,便觉得刺耳,青丝剑收回剑鞘,转过身去,看着李谅祚,“皇上说话,可还算数?”
李谅祚这才反应过来,程莺已经败了。
“自然算数。”李谅祚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贺鸢望着李谅祚,一字一顿道,“在下姓贺。”
听闻贺字,李谅祚浑身一震,但依旧未作他想,挂上帝王模样的宽和笑容,“承朕旨,朕今日封这位贺公子为朕的金刀侍卫!”
城楼下的人有人暗自懊悔,也有人拍手称赞,如此大胆重用江湖人士,人人振奋叫好。
这时,一道极快的影子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城楼上,“看来在下来晚了,金刀侍卫已经诞生。”
众人循声望去,贺鸢也转头看向来人,不禁心头一震。
李谅祚看清来人面容,瞬间喜出望外,“稽公子!”
城楼下众人不识稽公子,却都知道稽佘是当世真谛教的教主,纷纷翘首去望,奈何稽佘背对众人,众人依旧看不清其面容。
李谅祚上前一步,“若稽公子愿为西夏效劳,无需比试,西夏以国师之位相待!”
稽佘未答皇上的话,缓缓转身,看向城楼下的众人。
稽佘身姿面容已褪去年少稚气,负手而立,一袭白衣被城楼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长发不束,恣意纷飞,一身仙姿,如玉树临风,当真看呆了众人。
“在下不才,教主做得有些腻了,那便应邀,入西夏,为国师。”稽佘说道,语调平和随意,依旧是那般潇洒不羁。
李谅祚上前一步,长笑两声,“哈哈!今日当真是朕的吉日,得金刀侍卫一名,得国师一位!各位江湖豪杰,我西夏朝堂大门随时未各位能人敞开!明日大宴最后一天,城楼下流水席,朕邀各位江湖好友和凉州百姓同欢!”
“皇上英明!”城楼下的众人纷纷跪地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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