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李谅祚正式下命处死没藏黑云。行刑者不例外是梁端,梁端将没藏黑云的头颅带回复命,李谅祚身心疲惫,草草看了一眼,便着人将没藏黑云的尸首扔在了乱坟岗。
没藏讹庞没了没藏黑云这层倚仗,朝中又频频失势,彻底没了往日风光。新入宫的没藏秋嫦也被废后,紧接着李谅祚便迎娶了梁端和李薛哩的女儿梁落瑶入宫,册立为皇后。
又一场封后大典,贺鸢又参加了一次李谅祚的婚典。她又看着李谅祚和别的女子携手而立,接受着万人朝拜。
“走吧。”赵宗实走到贺鸢身边。
贺鸢喝下一杯酒,随手扔了酒杯,“走!”
短短数月,赵宗实亲手把西夏朝堂翻了个个,就在这李谅祚的又一大婚之日,宋国使节的仪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兴庆府。
同日,西夏新任的国师留书辞官而去,无人知其踪迹。
次日黎明时分,宋国的仪仗被一道身影拦了下来,来者是李谅祚。
贺鸢从马背上飞身到李谅祚面前,深作一揖,恭敬道,“皇上。”
“鸢儿。”李谅祚淡淡唤着贺鸢的名字。
贺鸢不言亦躬着身体不曾起身。
李谅祚伸手去扶,贺鸢自直起身来,越过眼前的李谅祚,目光看向远方,“若是皇上无事,还是别在这挡着我们的去路了。”
李谅祚讪讪地收回手,“能否,等我?”
贺鸢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谅祚,“等你?等你再娶一任皇后?遗憾的是,本郡主并没有做西夏皇后的打算。”
李谅祚低下头,默默地踱步到了一旁,让开去路。
贺鸢再未多看他一眼,飞身回到马背上,随着队伍一起,策马继续前进。
李谅祚立在原地,他多想留住她。新婚之夜,她扔下梁落瑶,不顾一切,快马兼程赶来,却只能多看这么一眼,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
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国上京,一间废弃的公主府内,暗室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朝着灵位拜了三拜,把三炷香插到香鼎上,“长姐,斐珞来看你了。依旧没有楮宁的消息,长姐一定要保佑她一切平安。真谛教即将起事,望长姐和甘州国各位祖先保佑,助我们成事!”
“圣女!教主传来消息,没藏已倒台,西夏朝中梁端已为首要权臣。”一真谛教死士匆忙现身暗室之中,跪在萧观音身后,禀报道。
萧观音长长叹息一声,轻声道,“嗯,很好。梁端本是我回鹘旧部,梁端麾下是西夏最强的军队,而这军队中大多是我们真谛教人,如今是时候也让西夏的大军拱手将江山还给我们了。”
“教主问圣女,回鹘宝藏是否要开?”
萧观音转过身来,看着跪在自己脚下之人,声音毫无温度却无比坚定道,“传圣女令,立即开启宝藏!”
“是!”
分割线
辽宋西夏边境交界处有一月河镇,月河镇地理位置特殊,虽划给宋国,此地却无宋国驻兵。因为此地常受侵扰冲突不断,又无可守之险,宋国索性将兵线退到月河镇以东的月河山上,占据地理优势易守难攻。因为名义上划给了宋国,眼下和平时局,辽国和西夏也会正大光明地前来管闲事,这月河镇便成了三不管之地。
来月河镇生活的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不要命的,另一种是想保命的,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各国的流民土匪、逃犯逃兵,还有在官场上活不下去的仕人,也有隐退了的暗卫刺客。总之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段故事。
月河镇东边有一间名叫“奈何”的客栈,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客栈,来往取道月河镇的过路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住在那,也有一些无家可归之人,常年住在那里。
赵宗实一行人取道此地。
贺鸢一进月河镇便皱着眉头,她极不能适应这里的氛围,感觉到处都乌烟瘴气的,“义兄,我们为何偏偏要走这里。”
“为了安顿没藏黑云。”
贺鸢惊掉了下巴,“没藏黑云?她没死?”
“嗯。”
“义兄,你别告诉我,是你救了她!”
“嗯。”
贺鸢只觉不可思议,“为什么!”
“我自有用处。”
贺鸢向来信服赵宗实,虽心中不解,却也只撇撇嘴,“好吧。”
赵宗实一行人自然也别无选择地驻足在奈何客栈门前。
贺鸢看着客栈小院前的牌匾,“奈何客栈?跟奈何桥是什么关系?莫非里面住着孟婆?”
赵宗实懒得接贺鸢的无厘头之言,策着马带人进了客栈院里。
院里生着一颗苍劲古树,正值秋日,落了满地金黄,树枝上挂了一只秋千,一个身着红裳、通身浑圆的女娃娃仰着笑脸,正在荡秋千,咯咯的笑声不时传来,柔软了人心。
赵宗实看这一幅画面看得竟出了神。
那小娃娃模样可爱得狠,一双短手费力地抻到极限才能拉住秋千的绳子,一双又短又圆的小腿在空气里荡呀荡,白皙浑圆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双月牙,露着几颗小乳牙,咯咯地笑着。
只是这短手短脚是可爱,却着实不中用,力气一松,这小娃娃便随着秋千被荡了出去。
“啊!”小娃娃惊呼着。
赵宗实连忙飞身而起,把那小娃娃接个满怀。
待到落了地,那小娃娃止住了哭泣,一双眼睛却还盈盈带泪,大大地睁着,好奇地看着赵宗实,伸手小手去摸了摸赵宗实的下巴,“爹爹。”
童言无忌,赵宗实把小娃娃放回地上,那小娃娃却抱住赵宗实的腿不肯撒手,奶声奶气不断央求着,“再抱抱嘛!抱!抱!”
贺鸢和王先后脚进了院子,见这情形,都有些震惊。王先索性不管,领着其余众人把马牵进马棚。
贺鸢走到赵宗实身边,低头看着那小瓷娃娃,“我说义兄,该不会你什么时候惹下了风流债,有了这么个私生女吧。”
话音刚落,一女子声音从客栈里响起,“小鱼儿,你又哭什么。”
仅是这声音,已经让赵宗实心头一震。
片刻之后,客栈楼里走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一袭如火的红裙,依旧是那般如月如水的面容,只那身影比记忆中消瘦了些,那面容如皎洁的月亮笼了一层薄雾,更添了许多恬静温柔。
就是这样的一袭纤影,一副容颜,多少次出现在他梦中,可醒来却成了空。
“宁儿。”赵宗实呢喃出这个名字,如梦中呓语。
楮宁看到赵宗实和贺鸢两人,也陡然停了脚步,立在那里,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四目相望,忘记了言语。
“爹爹。抱!”小鱼儿缠着赵宗实的腿,继续央求道。
赵宗实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膝下的小女娃娃,他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弯腰抱起小鱼儿,找回了心神,“爹爹在。”这一句是赵宗实平生所陌生的话语,他从不曾对着一个孩童自称爹爹,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长姐,这小孩是你的吗?是义兄的吗?”贺鸢一时间词难达意,“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你和义兄的吗?”
楮宁没答话,只开口道,“小鱼儿,过来。”
小鱼儿鼓着圆腮,警惕地看着娘亲,一双藕臂搂上赵宗实的脖子,软软地说道,“这是爹爹。”那模样仿佛是在偷偷告诉娘亲,她找到了爹爹。
楮宁嗔怪又温柔地看着小鱼儿,“小鱼儿,这样对待客人很失礼。”
小鱼儿嘟着嘴,肉嘟嘟的脸显得极为失落,转头对赵宗实说,“对不起,你放我下来吧。”
小鱼儿的失落的样子看在赵宗实眼中,揪痛了他的心,抱着这又小又软的身躯久久不愿放开。
小鱼儿趴到赵宗实肩头,对着赵宗实的耳朵悄悄说道,“爹爹,鱼儿怕老板娘生气,你先把鱼儿放下来吧。”
赵宗实弯腰把小鱼儿放稳在地上,小小鱼儿迈着不太稳当的小步子,一步一晃走到楮宁跟前,“老板娘。”
楮宁拉起小鱼儿的手,转头进了屋里。
这一大一小的身影牵着赵宗实的心,赵宗实和贺鸢也跟着进了客栈内堂。
楮宁把小鱼儿抱到柜台上坐着,自己在柜台里头自顾地埋头算账。小鱼儿荡着短腿,朝赵宗实和贺鸢招招手。
贺鸢快走两步走到前面,抱起小鱼儿,“管你爹是谁,反正我是你姨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叫姨母!”
小鱼儿乖巧捧起贺鸢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姨母。”
楮宁头也不抬,说道,“小鱼儿,我说什么来着,有卖小孩的人通常自称姨母的。”
小鱼儿一双小肉手赶紧去推贺鸢,挣扎着要出来。
贺鸢黑着脸,“长姐,你怎么还六亲不认了。”
楮宁伸手把小鱼儿抱过来,一边对贺鸢说道,“自我离开之日,世上已没有贺家长女,也就是你姐姐这个人了。”说完楮宁便抱着小鱼儿转身上楼,一边吩咐楼下的伙计小心做事。
贺鸢气得跺脚,抬脚跟上楮宁,一边说道,“嗯好!就算你不需要亲人,小鱼儿也不需要亲人吗?”
楮宁也不答话,上楼一转角,踢开一间房门,“你晚上住这。”
贺鸢又问,“那义兄呢?”
“恕本店不接待。”楮宁撂下句残羹冷饭般的话便又上了一层楼,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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