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被楮宁盯着,只觉脊背发凉,吞吞吐吐了许久,才说出话来,“夫人……夫人还是听老爷的安排吧,这回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不就是入冬的时间要吃药,补气血的,晚上几天再吃,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
这一句问得王先心虚,额头瞬间渗出汗水来,“夫人……”
“先吃饭吧,吃完饭整理行李,今日就出发吧。”楮宁语气坚定,丝毫不容王先商量。
王先只能先应承下来,两人说着已经下了楼,坐到了餐桌旁。
楮宁坐到桌边,把小鱼儿捉到自己身边,静静地吃饭。王先在一旁坐着愁眉不展,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什么,看到楮宁放下筷子,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王先,去收拾些简单的行装吧。”楮宁朝王先吩咐。
王先心里正盘算来去的路程,就算日夜兼程,也不能在立冬前回来,楮宁突然叫到王先,王先一激灵,望向楮宁,怔在原处,不知如何作答。
“收拾行装,上路。”楮宁又向王先重复一遍。
情急之下,王先跪到地上,“夫人,恕王先不能从命。”
“那你告诉我,离麝草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王先看向楮宁,“原来夫人早已生疑。”
“你若不告诉我,那我还是要走这一趟,你拦不住我。”楮宁下定决心要逼问出真相,也顾不得王先为难了。
“唉……但愿将军不要怪我了。”王先自言自语一句,在他心中,赵宗实始终是他的将军,“夫人,离麝草是用于解夫人身上的毒。”
“毒?我中了毒?”楮宁虽想到如此,却始终不能相信,自己中了毒,自己怎会不知。
“前些年,夫人在西夏中了毒,后来将军寻得解药,本以为万事已安,没想到那解药中还有奇毒,之前在扬州,夫人昏厥,老毒医无意中探得夫人中了毒,自那之后虽夫人一走了之,将军却从未停止过四处寻医问药。去年夫人因小姐失踪之事急火攻心而晕倒,老毒医断言今年是小姐最后一年的寿命了……若不解毒则……”王先说到这里再不愿说出那不吉利的字眼。
“唉!”王先重重地叹了一声,“没藏黑云已经交出了前三个季节的解药,也就是夫人您之前服下的,只这最后一味离麝草,天下绝迹……”
楮宁恍然大悟,一切都理顺得通畅了,所以赵宗实救了没藏黑云,所以一年前赵宗实才那般不顾一切地与宋帝翻脸辞官归隐,所以赵宗实执意去南疆,所以在南疆的日子里,赵宗实总是很忙碌的样子,所以一听闻辽国有离麝草又快马不停地北上来了辽国……自己真的,快死了?除了嗜睡,楮宁并未觉得身体有何不妥,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是个仅剩下一个多月寿命之人。本以为日子很长,却被忽然宣告了死亡,楮宁一时也不知所措。
“王先,你起来吧。难为你了。我知道了,我会在这等着赵宗实。”楮宁对王先致以歉意,心情沉入谷底,看了看门口正欢乐嬉戏的小鱼儿,她竟忽然贪生怕死起来。
王先起身,郑重地对楮宁说道,“夫人,你一定要相信将军,他一定会找到离麝草救你的。”
楮宁笑着点点头。罢了,生与死,全是命数罢了,这一生长短又能如何。
然而,即便楮宁可以笑对生死,赵宗实却不能看着楮宁死,他没办法再一次面对楮宁的离去,他日夜兼程,跑死了十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上京。
时间紧急,赵宗实只身潜入了辽国皇宫,辽国以东向为尊贵,赵宗实略算计了一番,便大致猜出辽后萧观音的住处。
放眼整个辽国皇宫,能帮他的大概也只有萧观音了。
帝殿之后,东向主殿,大约就是此处了,赵宗实从屋檐轻手轻脚跃下来,潜到殿门前,先打探一番,已是入夜时分,丫鬟宫人正伺候里头的主子洗漱,里里外外来回走动端水熏香,赵宗实迅速将身影隐匿在花坛之中。
赵宗实一进花坛却正与一人撞个面对面,目光未及,招式已出,两三招过去,这才把人看个清楚,“是你。”
老毒医收了招式,“徒儿也来了?”
这一番折腾,惊了恰巧经过的丫鬟,那丫鬟小心翼翼迈着步子朝花坛走来,心道莫不是有什么邪祟。
“皇后娘娘的甜汤,你还不快赶紧送去。”一太监声音传来。
“是,李公公。”那小丫鬟止了脚步,再没心思探究这花坛,赶紧端紧了手上的东西径直往殿内走去。
赵宗实一直旁观着,那李公公似有些不同寻常,身形仪态、声音样貌都是普通的太监,唯独那一双手宽厚粗糙,完全是一习武人的双手,怎会是养在深宫的宦官,
待到四周无人,赵宗实大方地从花坛中走出来,老毒医一时来不及拉住他,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那李公公看向赵宗实,神色一紧。
赵宗实往前走了两步,看进面前人的眼中。
那李公公低下头来,“还请再委屈一会儿。”
赵宗实微微点头,又隐匿到花坛里。
这李公公看上去是这宫中掌事的,颇有权利,片刻的功夫便将整个宫院里的丫鬟侍卫都屏退了。
李公公遥望向赵宗实藏身的地方,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也退下了。
院中再无杂人……
老毒医惊奇问道赵宗实,“这是你的人?”
“从前是,现在不是。”赵宗实说着快步往寝殿走去。
老毒医不甚明白,也不求甚解,跟着赵宗实的脚步往前走,“你是不是也知道了,辽国宫中有离麝草?”
赵宗实草草点头,“师父又是如何得知?”
“夫子那老头儿告诉我的。”
“你找到了楮宁师父和程阁老?”
“当然了,这俩老头儿凑一块能去哪,我自是知道的!”
“可见过程莺?”
“没见到,不过见到她一封书信,受了情伤,还好那丫头不是拘小节的女子。”
大概他们还都不知道,这程莺是从西夏皇帝那里受了情伤,赵宗实也没心思多说,脚步飞快地到了殿门口。
两人直接推门进去,萧观音已整肃了仪容等在正堂,“真的是你?如此形色匆忙?何事?”
“斐珞,急事相求,事关楮宁性命。”赵宗实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萧观音见赵宗实这般形色,也不禁紧张起来,“你无需如此,告诉我楮宁怎么了?”
老毒医也心急,赶紧抢着说道,“蛊毒已深,一个月内需找到离麝草救命!”
“离麝草?”萧观音闻所未闻。
“楮宁曾在绮华宫见过。”赵宗实望着萧观音,无比迫切地希望得到答案。
萧观音的神色却陡然黯了下去,“绮华宫……你可知如今绮华宫住着的是谁吗?”
赵宗实倒是想不透了,“是谁?”
“没藏黑云。”
赵宗实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竟然没死。”
“在甘州的地宫里,耶律洪基救了她。”
老毒医唉声叹气,“要是在那死女人那,这事可不好办了,更要命的是,时间不够细细筹谋了啊!”
萧观音细细回想着,说道,“我不知离麝草之名。但是我知道从前绮华宫中,长姐挚爱一株样子奇美的红色草,大概就是离麝草了。”
“是是是!红色的不错!没有花,长七寸。”老毒医连声道。
“那株草,如今确实也是没藏黑云的心头爱。”萧观音黯然地说道。
“她一定认得那是离麝草。楮宁的蛊毒就是她下的,这离麝草是最后一味解药她也知道,也许此刻她正等着我们上门。”赵宗实思忖道。
“你打算怎么办?”萧观音问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赵宗实势在必得。
“你们暂时留在宫里。我明日去见她。”萧观音心中已有打算,”至少要先探一探绮华宫的情况。“
“对了,方才宫院里一位李公公有意助我们,不知此人是何来历?”赵宗实似有意无意地问道。
萧观音面露疑惑,“为何对他感兴趣?是我宫中的掌事,并无特别。”
看来萧观音并不知道,赵宗实也不再多问。
自从戚贵妃死后,萧观音再不曾去过绮华宫,生怕触景生情,徒让自己软了心肠,没藏黑云居此后,她更是不愿踏足此处,今日还是头一回来。
从前戚贵妃住的绮华宫清雅别致,如今没藏黑云住在这里,改了装饰,一进屋子便是满室的旖旎风情,空气里满是杂七杂八的香料味道,萧观音极不舒服地嗅了嗅鼻子,坐到没藏黑云上首。
没藏黑云并未得什么位分,可整个皇城里甚至无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却人人都知道耶律洪基对这女子是极为宠爱,自她来了,耶律洪基再不曾临幸后宫其他人。可萧观音是皇后,没藏黑云要在后宫里藏着,还是得敬着萧观音。
萧观音坐在主位上,把手里的香团子放到手边的案子上,从容悠缓地说道,“你这里倒是比本宫宫里更暖和些,陛下命人重新修整过就是不一样。”
没藏黑云一边得意却一边说道,“皇后哪里的话,旁人不知我,您还不知我是如何地残花败柳吗?是陛下仁慈,收留了我罢了。”
这没藏黑云倒是自知,这脸皮也是厚到了一定程度,说起残花败柳四个字毫不见卑微,反而引以为荣的样子,萧观音浅浅笑了笑,“你这绮华宫修缮了,这屋里的陈设也新了,昔日这宫中旧主子的一些旧物怕是不稀罕了,不如就给了本宫吧。”
没藏黑云慵懒地抬起眼睛,盯着萧观音,“不知皇后说的,是哪一件旧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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