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过去,没藏讹庞的整张脸鲜血淋淋,李薛哩仍不肯住手。
梁端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拉住李薛哩拿刀的手,“够了。”
“够?”李薛哩疑惑地看着梁端,转而又阴狠起来,“怎么能够?”
梁端紧紧抱住李薛哩,“柔儿,给他个痛快吧,这样下去也是折磨你自己。”
李薛哩手上松开,匕首落了地上,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多年,她几乎日思夜想地盼着报仇,盼着没藏一家不得好死,他们对她对她的亲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她恨不得让没藏讹庞死十次死一百次。
可是即使大仇能报,她的容貌回不去了,她的母后父皇和皇兄也不能复活了,她依旧要这般苟延残喘地继续活着。
她痛哭,因为她终于报了心中大仇。她悲伤,因为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即便报了仇,她心上的身上的伤疤永远都在,那些可怕的回忆仍在。
李薛哩忽然阴森地笑了,“不,我就要留他一命,我要把他囚禁在这,我要让他日日受尽折磨!”
梁端轻轻拍着李薛哩的背,温柔地说道,“柔儿,你原本是那般的单纯善良、精灵般可爱动人。我知道是仇恨让你变得如此,只要能让你回到原本的样子,一切都依你。”
他对她十几年如一日,这般温柔,这般纵容。
次日,没藏讹庞迅速发丧,死讯昭告天下。
五日后,萧观音提着易容好的人头,亲自来到绮华宫,会见没藏黑云。
没藏黑云看着眼前的人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边自言自语,“哥哥,你不顾念骨肉亲情,也就别怪妹妹我了。没藏一族因我而荣光,我就是要证明,没了我,没藏满门都要不得好死!你们当处逼我出卖自己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这一天吧,哈哈哈……”
“你要的东西在这了,我要的东西呢?”萧观音只冷眼看着,也没耐心等着没藏黑云哭诉完。
没藏黑云转过身来,看着萧观音,“解药。离麝草?”
萧观音警惕地看着没藏黑云,一边安抚道,“你日后在这宫中,有陛下和本宫在,定会保你余生安稳。”她生怕没藏黑云来个鱼死网破。
“安稳?”没藏黑云冷笑了一声,“我的夫君死于我手,我的亲生儿子要杀了我,我的母族亲人袖手旁观,我一生破败,要安稳何用?”
“你还有陛下,陛下是真心爱慕你的。”萧观音说道,“陛下冒着得罪西夏和宋的风险收留你。”
“呵呵。耶律洪基啊,他是色令智昏。”没藏黑云垂下眼眸,“辽国,没了千珏公主,注定时运将尽啊。耶律洪基那个蠢人,也能当一国之君?他啊,配不上我。”
萧观音盯着没藏黑云,一眼不敢眨,生怕没藏黑云反悔。
没藏黑云又笑了,“不过耶律洪基于我也算有恩,不然我也活不到亲眼看到没藏讹庞死的这天,不如,我就帮他一把。”说着没藏黑云转身朝内室走去。
萧观音跟上去两步,“你要做什么?”
没藏黑云手里拿着蜡烛,笑望着萧观音,手上轻轻一松,蜡烛落地,地上瞬间燃遍大火。
方才一进屋萧观音便觉得这屋子里一股子酒味,她只以为这没藏黑云借酒消愁来着,却不想是洒满了内室的地上。
隔着火光,没藏黑云依旧在笑着,“耶律纳阡死了,耶律洪基便再也不用患得患失,生怕皇位不稳了。”没藏黑云的裙角已经沾染了火。
萧观音见情况不妙,纵身飞进火海,去夺没藏黑云身上装着离麝草的荷包。
没藏黑云却抢在萧观音前,漫不经心地解下荷包,拿出离麝草,扔进了火里。
这是楮宁的救命药啊,萧观音不管不顾,跟着伸手到火里去捡。
整个绮华宫被烈火包围,萧观音刚一伸手,燃着火的房梁轰然砸下来,把离麝草彻底埋了,萧观音毫不犹豫去抬那房梁,双手灼得痛如削肉抽筋,依旧不肯撒手。
这时,“李公公”装扮的玺冽出现在萧观音身后,一把将萧观音揽起,环抱着萧观音,以背做盾,跃出窗子,冲出火场。
绮华宫外,数十宫女太监在提着桶端着盆,来来往往地用水灭火,只是那微薄的水是在杯水车薪。
一宫人装扮的男子走到萧观音身边,“罢了。天意如此。”
萧观音转头,认出这是乔装的赵宗实,“不能让楮宁死,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你说,我来想办法!”萧观音抓着赵宗实的衣袖,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我去挖,我去灭火!”
萧观音想到楮宁会因此而死,恨不能去替她死,她是姐姐唯一的血脉,她是她自幼的知己玩伴,这世上唯独有她从一而终真心待她护她,若不是“李公公”紧紧拉着她,她立刻就要冲回火场去。
“楮宁不会死。”赵宗实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就用以命换命的法子,“你们珍重。就此别过。”
说完,赵宗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一路拿着皇后的手谕出宫去了。
宫门口,老毒医牵着两匹马,无奈而悲痛地叹道,“唉,徒儿,绮华宫的事情,老儿我听说了,走吧。”
赵宗实一掀锦袍,跃上马背,策马先行。
老毒医策马跟上,“徒儿,宋国新生的皇子夭折了,你听说没有?”
“嗯。皇上已经下诏让我回京。”赵宗实淡淡说道,“所以,无论生死,我都没办法再守在楮宁身边了。天意难违。用我的命换了她活着,值得。”
“唉!”老毒医重重叹了一声。
半日后,这绮华宫的大火终于灭了,没藏黑云终于死了,可笑的是,没藏黑云至死也不知道没藏讹庞并没有死。然而整个没藏氏一族满门,所剩无几,除了没藏讹庞,也就只剩冷宫里的没藏秋嫦在苟延残喘。
整个绮华宫付之一炬,耶律洪基痛心之余下命重建,皇后萧观音却一力阻拦修缮后宫的工匠,日日在绮华宫徒手挖废墟,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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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镇奈何客栈,小鱼儿捧着小脸守在楮宁身边,“老板娘,你也太嗜睡了。醒来陪鱼儿玩吧。”
这些日子,楮宁愈发嗜睡,起初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后来一睡是两天,再后来一睡三五天,现下楮宁这一觉睡过去,已经整整七日未醒了。
小鱼儿不知世事,可王先探过楮宁的脉,这几日愈发的弱了。
王先焦急地踱步在奈何客栈门前。只盼着将军早点回来,带回解药,赵宗实与楮宁一路走来的不易,他看在眼里,连他都不忍心就这么让这俩人天人永隔,可偏偏命运多舛。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王先回头看去,是赵宗实的身影,赶紧迎了上去,“将军!你总算回来了。”
赵宗实直接飞身下马,“夫人怎么样了?”
“昏睡七日未醒了!”
明日便是立冬之日,赵宗实早就料到楮宁恐怕情况不妙,听到楮宁七日未醒之言,更添着急,一路跑着进了屋子。
“爹爹,你回来了。”小鱼儿看到赵宗实,面露欣喜,起身问安。
赵宗实拍了拍小鱼儿的头,径自走到楮宁榻侧,王先上前把小鱼儿带了出去。
床榻上楮宁的面色尚可,如睡着了一般宁静祥和,赵宗实轻轻握着楮宁的手,轻唤了一声,“宁儿。”
“来来来,让我看看。”老毒医跟着进来,把赵宗实拉到一边去,去为楮宁诊脉。
老毒医一搭上楮宁的脉,眉间陡然一簇,“不妙不妙啊!”
“就按我说的法子,引蛊毒。”赵宗实坚定地对老毒医说道。
老毒医看着赵宗实,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楮宁是常戚和贺兄弟的女儿,我定不愿眼睁睁看着她死,可你是我的亲徒儿,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去替她死啊。”
“此事我意已决。”赵宗实说着从袖中拿出小瓷瓶,毅然决然地服下混着荼蘼花粉的蛇骨粉。
老毒医阻止不急,紧紧闭上眼睛,不忍去看,“罢了,罢了。”
赵宗实对老毒医说道,“引蛊之事,还请师父从旁帮忙,另外此事楮宁醒了后,务必只字不能提起。”
“她醒了后,你又要如何同她交代。”
“她醒了,我必定已不在这里了。我会回汴梁。”
“你再等等,你等为师为你找到摄魂石。”老毒医眼巴巴又无措地看着赵宗实。
“今日就是最后之期。立刻动手吧。无论摄魂石能不能找到,无论我能不能活下去,楮宁都必须救。”
老毒医知道他拦不住赵宗实,纵然心中再多不忍,也不得不如此了,“好!都依你。”
赵宗实并肩躺在楮宁身旁,侧头望过去,是楮宁安静的侧脸。他心中默默对楮宁说着,对不起,这一回又要骗你了。
腕上七寸,双双洇洇流血,一缕黑烟嗅着血气,从楮宁的腕间流出,又流入赵宗实的腕处。
百转千回,分分合合,终究逃不过命运折腾,赵宗实看着蛊毒之血从楮宁的腕中流进自己的血脉,心中却只觉得无比安宁,想起螺洲草原上灵动的她,想起月下起舞的她,想起荡着秋千欢笑的她,这样的她就是值得他以命惜之。
赵宗实心头一痛,便知事情成了。他所剩时日无多,朝中皇子驾崩,朝局动荡,他决定归朝,用最后的生命稳住江山。他静静地看着楮宁如霜雪般宁静无暇的面容,若你醒来,定会怪我又不辞而别了,没关系,恨我薄情,那他日我赴黄泉之时,你便不会太难过,活着我用命护你,死了我在天佑你。盼你此生安宁,再无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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