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宁马不停蹄,一路直奔汴梁。
一进汴梁,正巧是满城热闹,整个汴梁都恨不得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楮宁心下好奇,拉了路人来问是为何事。
“姑娘看样子是方来此地,今日是誉安王迎娶高家小姐为王妃的日子。皇子纳妃,又是纳得京城第一才女,我们也出来沾沾喜气。”路人脸上也满脸喜气,乐见佳偶天成。
楮宁愈发疑惑,誉安王?早前听说皇帝新册封了皇子为誉安王,这皇子名曙,可楮宁怎么不记得这宋国内廷有个而立之年的皇子名叫赵曙,这赵曙倒是本事,娶了非皇帝不嫁的高滔滔。
楮宁正想着,迎亲的仪驾已鸣钟而来,三十六幅屏扇,列有钟号,十六人奉辇,羽林军开路,端的是帝王家气势,轿辇被抬得齐肩高,众人纷纷踮脚去一窥京城第一才女、誉安王妃、未来的皇后高滔滔的仪容。
楮宁却将目光紧紧锁在了先头那迎亲的新郎身上,那男子,不是赵宗实,楮宁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这时,仪仗忽然停了下来,那新郎翻身下马,走到仪仗最前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所有人也都跟着新郎的目光往前看去。
一人率着身后两列队伍迎面过来,百姓们议论起来,“是誉安王啊。”
“是啊,听说这誉安王前些日子南下赈灾,今日方才回来。”
“誉安王真是忧国忧民,事事亲躬,险些啊,还耽误了这迎亲的大喜日子。”
“哎呀,你们都不知道,这誉安王就是此前被贬为庶民的贤王殿下。如今回朝加封,又娶了皇后外甥女,真是风水转得快啊。”
“可别说了,这话可是禁忌。提不得。”
“是啊,皇上出尔反尔,废了又立这种事,可不能说啊。”
这一番议论一字不差地落进楮宁的耳朵里,而此时楮宁也看清了姗姗来迟的誉安王的样子,正是赵宗实。
方才那代替迎亲的新郎走上前,将喜绸牵巾递给赵宗实,赵宗实看了看并没有接,继续策马往仪仗中间走去。
忽然迎面一人从天而降,一袭红衣两袖红绫,落在赵宗实的面前。
楮宁仰着头,看着马背上的赵宗实,“誉安王,赵曙。”
赵宗实心中一动,蛊毒大作,心头一痛,他却垂下眼睑,不露声色地俯瞰着楮宁,“找本王何事?”
何事?楮宁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他竟然问她找他何事,“我醒来时,甚至怀疑你为了救我死了,原来你活得好好的。”
赵宗实没有说话,仰起头,避开了楮宁逼人的目光。
楮宁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她想看清他的神色,她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远万里而来,心想着,若当真你死了,我必自裁以相随。没想到你……”
“我从未要求你放弃你的皇图霸业,若你从一开始所求如此,为了还非要来纠缠我!”
高滔滔隔着三十六幅扇,隐约看到前面的身影,心中不禁忐忑起来,也不顾礼仪,直接走出了轿辇,遥望着赵宗实。
赵宗实看了高滔滔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她宽心。
高滔滔得了慰藉,回到轿辇中。
此刻大庭广众,又是临近皇宫之处,若节外生枝,皇上和皇后怕是愈发容不得楮宁了,赵宗实微微低下头,在马背上俯瞰着楮宁,“昔日,本王知你身中蛊毒,不能见死不救,这才与你纠缠不清。如今你毒已解,本王需得以大业为重。”
“可是你我已拜过天地,还有小鱼儿,你又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楮宁质问着,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宗实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落到楮宁面前站定,“明媒正娶需纳采、纳吉、纳征、亲迎,你我除了拜天拜地又有其余什么礼数?此实乃草率之举,算不得婚嫁。小鱼儿亦是意外,望你莫再纠缠。”
“纠缠?”楮宁努力地看着赵宗实的神情,可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无情,这个赵宗实好陌生。
赵宗实阔袖背到身后,仰起头不可一世的样子说道,“昔日你乃辽国公主,本王为了削弱辽国,以情掣肘于你。如今你这身份注定登不上帝位,对我大宋已没有威胁,对我也再无价值。本王已尽了全力为你解毒,也算是全了道义。所以,你当知轻重,还请好自为之。”
楮宁的脑子一片混沌,竟然是这样!那些缠绵甜蜜、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因为自己是辽国的公主,是因为他要替宋国除了辽国主战一派的威胁?楮宁几乎站不稳,踉跄着退后两步,“不可能!不可能!”
王先从赵宗实的身后走到侧面,“公主,此事确实如此,还请公主速速离去,莫要误了大事。”
王先向来耿直忠义,他也这般说,楮宁再无理由不信,难道要继续在这里自作多情吗?
“好。草民恭贺誉安王大喜。”楮宁一字一顿道出贺喜,一步一步由着侍卫把自己带到路旁。
赵宗实回到马背上,策马行进仪仗里,跟着迎亲仪驾,一路受万人敬仰,进了皇城。
楮宁望着赵宗实的背影,似乎很悲伤,却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似乎很平静,可明明身边那么多百姓在侧目望着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似乎听清了那些难听的话语,可这些却又仿佛都不是在说自己。
一进皇宫,赵宗实呕出一口心尖血,瞬间失去意识,摔下了马背。整个仪仗乱了阵脚……
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散尽,天色已经煞黑,楮宁仍然站在街头,一动不动,脑海里一幕一幕尽是过往,那些温馨安宁的画面,那曾经他们为了靠近彼此的努力、纠结和抗争……仿佛都成了命运的嘲讽,仿佛都成了她一人的独角戏,而他赵宗实从来只是看戏,不曾置身事内。
砰的一声,天空乍亮。
楮宁抬头望去,是皇宫里的烟火。想必此时皇宫里丝竹奏乐、歌舞升平吧,唯一的皇子纳妃,场面定是热闹恢弘,想来南疆那携手拜天拜地的一场婚礼,确实像是过家家,怎能算数,原来一直以来,输了身心丢了魂魄的只有自己。
“长姐!”贺鸢远远呼喊着,下了马车一路跑过来。
楮宁转头看向贺鸢,“鸢儿。”
贺鸢捂着心口,气喘吁吁地说道,“真的是你。庄子上的掌柜说仿佛看到你今日闹了誉安王的婚仪,我赶紧来看看。”
“是我。我认错了人而已。”楮宁淡淡的说道,是认错了人,从七年前辰州偶遇石宗,便是认错了。
贺鸢小心翼翼地看着楮宁,“长姐,你就当义兄死了吧。这次义兄回朝,我也只觉不认识他了。从前他处事宽和,对待下人乃至政敌都是七分宽容和仁慈,可如今这誉安王,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大肆铲除异己。”
楮宁并未惊讶,只神色落寞地点点。
贺鸢拉了拉楮宁的袖角,“长姐,跟我回去吧。”
楮宁点点头,由着贺鸢拉着,上了贺庄的马车。
“对了,长姐,小鱼儿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楮宁摇摇头,“这一幕,她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贺鸢也听下面的人议论了许多,白日里誉安王说了什么,她知道楮宁定是很伤心的,“长姐,要不要我派人把小鱼儿接过来,从此你们就在贺庄落脚,如何?”
楮宁摇摇头,“不了。这汴梁,终归还是远离的好。”
贺鸢上前握住楮宁的双手,乞求道,“长姐,那你留在贺庄一段时间吧,陪陪我。”
楮宁摸了摸贺鸢的头,“好。你这丫头怎么还没嫁人,年纪当真也不小了。”
说道此处,贺鸢有些支支吾吾,松了楮宁的手,低下了头,“长姐,等下到了家,你可能会看到一个人,令你很惊讶,但是……求你,别骂我,别阻拦我。”
楮宁探究地看向贺鸢,“是李谅祚?”
贺鸢咬着牙,点点头。
楮宁叹了口气,“唉。你我姐妹怎就偏偏是这个命数。”
“西夏如今政局已稳,说是已稳,其实不过就是落进了义兄和梁端手中,他这个皇帝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此番借着誉安王大婚的由头,便一早来了我这里。”
“先是没藏秋嫦,后又有梁洛瑶,你当真愿意跟这许多女人共享这一个夫君?”
“不愿。”贺鸢说道,“他说,他会寻了机会禅位,他何时不再是西夏的皇帝,我再何时嫁给他。”
“你就这般一直等下去?”
“嗯。”
“怕只怕,这人一旦坐上了皇位,便再也不甘做一届凡夫俗子。”楮宁叹道,“不然这历史长河里,怎会有皇帝为了掌权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但愿他李谅祚是个例外。”
贺鸢心知楮宁所说没错,“若他不舍得皇位,大不了我与他一刀两断。”
楮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若感情这么容易说断就断,自己又何至于是如今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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