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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维持了颇长的一段时间。

木安阳都以为自己是得不到回应了,便听眼前的女子缓缓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与木家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可哪怕是莫名其妙没来由的一句话,而且语气淡淡,可还是令他背脊一凉,“姑娘……”

“我不追究木家为何拥有锻造兵器的能力。”冯殃没让他说下去,“但木三爷应该很清楚木家做的是吵架灭族之事,只要露出一丝的痕迹,便足以万劫不复。”

木安阳似乎有些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了,“木家是商贾之家,想方设法攀附权贵在情理之中。”

“可却没有哪一个指明了要见我。”冯殃说道,“在这场宴席之前,知晓我存在的人不会太多,更不会有人将攀附权贵的心思动到我的身上。”

“知晓燕王是姑娘养大的……”

“去年的那场大战,锦东所展现出来的势力已然超出了朝廷的预计。”冯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皇帝突然降旨撤兵,有一大堆说得过去的理由,也亦有众人所揣测的忌惮之心,难道便没有想留存锦东私铸兵器的证据,一场大战打下来,又是深入敌境的,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杀敌用的是什么,朝廷又如何能够得知?胜了,痕迹自然而然便会永远消失,败了,皇帝还能派人去找蛮人要证据不成?”

“不可能!”木安阳脸色肃了下来,“木家并未发现任何……”

“你们木家在锻造兵刃上的的确厉害,其他方面便不是那么拿得出手了。”冯殃还是没让他说下去,“锦东对蛮族出兵后,木家往锦东的商路便有了不少异动,甚至你们木家……”

“七叔公那老不死是你干掉的?”这回轮到木安阳截话了,锦东战事开打之后没多久,七叔公突然暴毙,死的很不光彩,而在这之前,七叔公一直想往与锦东的木材生意上插一手,“让他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家人脸上无光自然不会去查,冯姑娘好厉害的手段!”

冯殃没有承认和没有否认。

“所以今日冯姑娘之所以肯见我,便是因为这个?”木安阳继续问道,“怕我露了痕迹让朝廷抓到了?若我真的露了痕迹,冯姑娘不会也让我死在哪个花魁的身上吧?不不不,若我真的露了痕迹,便不只是自己死了这般简单了!”

他是木家嫡系,若他出事,整个木家都逃不掉!

所以她才会问他与木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朝廷怀疑的不仅仅是木家吧?”木安阳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若木家真的暴露了,她不会只是杀了一个七叔公。

“当日最早进入锦东的商队,都有嫌疑。”冯殃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木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做木材生意的,虽说都常年往深山中跑,但砍木材和锻造兵器还是离的有些远,再加上冯姑娘暗地里清扫痕迹,嫌疑自然便不高了。”木安阳继续说道,“但若我继续没来由地纠缠燕王的恩师,便不一样了,是吧,冯姑娘?”

“所以,你是要继续要你的答案,还是要木家平平安安?”冯殃反问。

木安阳嗤笑,“我有选择吗?”

“有,只是后果也得自己担罢了。”

木安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盯着那张隔着面纱的脸,好半晌才开口:“冯姑娘可知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什么?”

“想扯下姑娘脸上的白纱,好好看看眼前的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嘭!”

木安阳的话刚刚落下,大门便被用力从外面推开了。

殷承祉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冰冷的眼底透出了愤怒的杀意,“你敢!”

木安阳不算是第一次见到燕王殿下了,燕王府建造的那段时间便见过了,当时的燕王虽说也长成了,但却依旧透着稚嫩,哪怕端着王爷的架子亦是少了点气势,而如今……这便是战争给人带来的蜕变吧?真正经历过沙场喋血的男人,才算是真正长成了!“木安阳,见过燕王殿下!”

他是玩世不恭,亦没多将老头子放在心上,木家对于他而言,虽说没她所说的深仇大恨,但也委实谈不上多重要,可既然留了一声木家的血,该做的他依然会做,木家与燕王,从来都不是合作关系,而是寄生!

燕王好,木家才能好。

木家,得罪不起燕王!

“你怎么来了?”冯殃问道。

殷承祉压下了心头的暴戾,转过身朝着冯殃,“徒儿听闻师父有客要见,得稍后才能到宴席上,便过来看看。”说完,因她此时的装扮而愣了愣,从发髻而下的面纱将整张脸都蒙住了,师父是不愿让木安阳见到自己相貌,还是……不,师父怎会为了区区一个木安阳费如此心思?她是为了今日的宴席,可师父这是……“师父,此人便交由徒儿处置吧。”

“没什么事。”冯殃说道,“让他走吧。”

“他冒犯了师父!”殷承祉不同意。

木家是功劳不小,可这些年锦东的木材生意全都让木家占据了,从生到死所用到的木材,都出自木家,锦东是没为锻造兵刃付出一文钱,可当年师父给了他们的金矿,哪怕也无法与他们所承担的风险相比,但是这场交易是你情我愿的,木家既然敢下水,便没有道理抱怨水冷!更没有资格在这里放肆!

冯殃笑了笑,“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就准我吓唬他,便不许人家说说气话了?”

“对!”殷承祉道。

“好了。”冯殃笑道,“木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最早跟随你的,不能薄待了!”

殷承祉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便改变主意了,做什么为了一个木安阳与师父争辩?他哪里来的脸?“我师父让你走,你没听到吗?”

木安阳苦笑,多年来的执拗在此时此刻似乎成了笑话似的,还是一场他自以为是好笑的笑话,他也实在是说不通到底坚持什么了,起初只是好奇而已,是因为始终得不到,才会越发的放不下?也就是一个答案罢了,这世上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多得是了,可是——

“冯姑娘,多年心结,您便不肯给我一个痛快吗?”

“你——”殷承祉大怒,“来人……”

“阿承。”冯殃阻止了他。

殷承祉压着怒火,“师父,他……”

“一边站着。”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

殷承祉错愕了一下,眼神都杀死了木安阳好几回了,才应道:“是!”

木安阳觉得自己是盯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坚持下去的,但坚持了就坚持了呗,他木安阳就是这样的人,“请冯姑娘解惑。”

“是。”冯殃说道。

木安阳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当日之所以改变主意,的确是从你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冯殃继续说道,“木安阳。”

殷承祉一怔。

木安阳慢慢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个名字对于姑娘而言,很重要?”

“也可以这么说。”冯殃答道。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姑娘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不知在下是否……”

“死了。”冯殃截断了他的话,“死了很多年了。”

殷承祉眼瞳一震,脑海中浮现起了之前圆球说过的那些话,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那个男人……木安阳,是男人的名字,是圆球所说的那个第一个知晓师父秘密却没有害她有良心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师父救他的人?是让师父之所以想要学着当寻常人的那个人?甚至是让师父之所以愿意留他在身边养育教导的那个人?!

木安阳?!

木——安——阳!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了,许多年前见到那个诡异的白光男的时候就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久前,圆球亲自说了这个人,如今,又知道了这个人叫什么了!甚至知道了师父亲口说是很重要的人!

殷承祉突然间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的,而心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得,整个人都很不好很不好,甚至生出了一丝的恐慌。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就是师父的一个故人罢了,而且还已经死了,圆球说,死了好多好多年了……

可……可师父说,他很重要!

在师父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圆球不是人,而且,圆球也争不过他比不过他,从小到大都只能在边上嗷嗷着师父偏心偏心骂自己是臭娃娃,从来都争不过自己,那这个木安阳呢?

自己与他……

在师父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原来如此。”木安阳像是终于卸下了多年的枷锁似得,朝着冯殃拱手作揖,“在下谢冯姑娘解惑。”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打算,一是还没疯魔到这个地步,二嘛,一个死人而已,他总不能去计较一个死人怎么的就取了跟自己一样的名字,再说了,名字一事,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哪怕他再不把老头子放在心上,可叫什么名字,还是只能让他做主,“今日是草民无状,还请燕王殿下恕罪,草民向来行事随意,屡屡给木家父兄惹来麻烦,实在混账,希望这一次,燕王殿下能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木家!”

殷承祉从恍惚中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冷冷地盯着他,说道:“若有下一次,哪怕木家功劳再大,本王亦不容你!”

“谢安王。”

“严朗,送客!”

木安阳再告罪,便目不斜视地随严朗离开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

“师父,木安阳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

冯殃一愣。

殷承祉割了自己舌头的心都有了,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便是要知道之后私底下问圆球不就行了?他还是小孩子吗?怕被人抢了师父夺了宠爱吗?他又不是圆球!再说了,别说人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真的就比得过自己?圆球不是一直说从未见过师父像对他一样对过一个人吗?!那个木安阳自然也没有了!

“师父,徒儿只是好奇……师父不必说的,是徒儿不好,徒儿不该问的!”

冯殃看了看他,“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殷承祉又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了。

冯殃颔首,“嗯,一个故人。”

“他……他对师父很重要?”殷承祉还是问了,问的自己满心满肺的难受,哪怕已经死了还是难受。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对师父也很重要。

“可以这么说吧。”冯殃颔首,“第一个没想把我抽皮扒筋吃了的人,第一个说我是他朋友的人,好了,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便不提了。”说完,便岔开了话题,“你方才有些失态了。”

“徒儿知错!”殷承祉脑筋还没转过弯便直接认错。

冯殃叹了口气,“你这不辩解便认错的毛病怎么来的?”

“嗯?”燕王有些懵。

“算了。”冯殃无奈,怎么来的也是自己养出来的。

殷承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连死人都比不过了,“师父,你方才说朝廷猜疑我们军需的事情了?”

“嗯。”冯殃顺着他的话题,颔首。

殷承祉皱起了眉,“师父先前为何没说过?”说完,便又忙道:“徒儿不是……”

“你还不够忙?”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一愣。

“事情解决了便可以了。”冯殃继续道,“不过往后这些事情为师亦会交给你,到时候你便清楚了。”

殷承祉吸了口气,“师父是怕我心里难受吗?”

“那你难受吗?”冯殃反问。

殷承祉摇头,“不!徒儿不会的!师父,徒儿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师父,徒儿不怕的!”

“好。”冯殃也不欲多说,“当时没告诉你,一是事情解决了,二是不想让你分心,至于你所说的怕你难受,阿承,为师虽然活了一把大年纪了,可还不至于觉得自己养出了个瓷娃娃来。”

“师父不老!”殷承祉忙道,随后便恍然大悟了,“师父今日做如此装扮,便是担心……师父,你不必如此!有徒儿在,没有人敢对师父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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