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七医院的救护车载着谢子京离开危机办,章晓和高穹开车跟着去了。
白小园找到秦戈的时候,秦戈正在大院的角落里发呆。
危机办大院里头栽种的山茱萸花已经落光了,银杏和悬铃木的树荫密密层层,时值浓夏,万物蓬勃。
秦戈坐在树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扶着额头。白小园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走到秦戈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秦戈反倒直起了腰,扭头看她:“没事。”
因为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并不算意外。谢子京可能是一时想不起,或者是永远不记得。秦戈以为审判会在谢子京看到自己的瞬间来临,然后他可以从煎熬中脱身——但他错了,在他还不能放下这一切之前,谢子京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煎熬。
白小园陪在他身边,一反平日里的聒噪,始终安静坐着。
秦戈其实是感激的。有白小园在身边,他可以分心去想一些别的事情,而不是一味沉沦在无法摆脱的伤感里。
“秦戈,雷迟过来了。”白小园忽然说。
秦戈抬起头,看到雷迟从侧门走出。他似是到调剂科办公室去找人,但办公室门户紧闭,他钻出侧门之后很快看到了坐在此处的秦戈和白小园。
“……是来找你的吧?”秦戈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分裂出了一个平静的,甚至还能够和白小园开玩笑的秦戈。“你猜今天他是给你糖,还是巧克力?”
白小园:“你想什么呢?”
秦戈:“雷迟很好啊。”
白小园:“……我知道他很好啊。可他好,我也不一定就要喜欢他。”
秦戈点点头:“那他最近给你的糖,你怎么都不肯分给我们吃?”
白小园一惊,抬眼飞快瞥了一眼走近的雷迟,连忙用膝盖撞了下秦戈的腿:“嘘!”
雷迟装作没听到秦戈的那句话,脸上镇定万分:“今天不办公吗?”
“处理谢子京的事情。”秦戈言简意赅,没有继续展开,“来找我?还是白小园?”
雷迟本想问他谢子京的事情,但眼角余光看到白小园拼命地给自己打眼色,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另一个话题。
“找你的。跟你谈谈周游和卢青来的事情。”雷迟看向白小园,“不好意思,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白小园:“……”
正经起来的雷迟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凛然。白小园没觉得冒犯或生气,她点点头,在秦戈肩膀上拍了拍,起身打算离开。
雷迟打开手上的文件夹,拿出一个小盒子。
“抹茶味生巧。”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把盒子递给白小园,“我不吃,太腻了。”
白小园接了过来:“我也不吃。我给唐错。”
看她走远,秦戈才开口:“她吃的。最近你给的糖,我们连看都不能看了。”
雷迟似乎是笑了一笑,但这个令他严肃脸庞松动片刻的表情很快消失了,他“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整个文件夹递给秦戈。
文件夹里是一份被打回来的申请。
特管委不批准对周游和卢青来启动要案证人程序,并且不允许发出协查令。
“简单来说,证据不足够。”雷迟坐到他身边,轻叹一声,“我们科长和高主任看了王都区事件还有当时毕行一、毕凡那件事里我的附加报告之后,都认为卢青来和周游有很大问题。申请递上去了,我们都以为可以启动侦查程序,谁知道就在刚才,被退了回来。”
特管委认为,目前所有的证据只能支持“周游是一个有问题的向导”,单凭秦戈在边寒和周义清“海域”中看到的一切,没法证明周游现在的危险性。
雷迟在“现在”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而对于卢青来的怀疑,特管委认为完全没有事实依据。”雷迟想了想,说,“不过卢青来倒是比周游要容易一些。只要章晓以调剂师导师的身份对他的‘海域’作出鉴定,一旦被认为不正常,他就没办法再做调剂师,而且应该会立刻受到控制。”
但这个方法在x身上行不通。
他们目前已经知道x夺走了“周游”的名字,但是下手杀害周游的凶手尚不能确定,而杀死凌思远和边寒伴侣、袭击唐星的是边寒。
x对边寒宣称自己杀过人,埋过尸,那也可能是一句玩笑。
“所有的证据都是间接的边缘证据,没办法直接指控周游。”雷迟看着秦戈手里的那份申请,“申请提交上去的时候我是带着一丝侥幸的,希望特管委能够松一松手,盖一个‘同意’的章子。”
“要案证人”是危机办查案的一个重要程序,尤其是针对有一定参与案件嫌疑,但没有切实证据指控的特殊人类。只要启动“要案证人”程序,刑侦科就有了侦查这个人的权力。但只要特管委不批准“要案证人”程序,刑侦科和危机办就没有权力对任何一个特殊人类进行深入调查。
“……这个程序是对特殊人类的保护。”秦戈想起了在蔡明月弑婴案件中,他们曾讨论过的问题,“如果没有这个程序,每一个特殊人类都有可能在被牵扯到案件中时,受到严苛的怀疑和对待。”
雷迟点点头:“我知道。但是现在很麻烦。‘要案证人’不通过,协查令又不能发,我们找不到周游和卢青来的行踪。”
秦戈大吃一惊:“他们失踪了?”
“周游虽然是胡朔那家白噪音公司的合伙人,但是他只负责设计耳机,完全不参与任何运营,而且不要股权。”雷迟低声说,“他交给胡朔很多关于白噪音的研究报告和耳机设计方案,胡朔当时立刻就知道,这个人的脑子是极其珍贵的。他打算把公司的股票分一部分给周游,把他留住。但是周游不要。周游只想做耳机,所以胡朔反倒以为他是个狂热的极客,不在意身外物。”
胡朔当然认为是自己赚了:他给周游提供平台挣钱,周游给他提供创意和设计,互惠互利。
他自然不会知道周游的住处,而周游与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交往也都不深。
“新希望那边我们也去问过了。卢青来已经连续半个月不见踪影,手机打不通,任何通讯工具都联系不上他。学校的人以为他出事了,几个老师到他家去找他,结果发现那房子已经被卖了。卢青来现在住在哪儿,谁都不晓得。”
秦戈想了想:“监控呢?他半个月前离开新希望的监控录像,一路循着找下去,应该能翻出他的住址。”
“调不出来。”雷迟苦笑,“想从公安局通过天眼查一个特殊人类的行踪,或者到通讯公司查一个特殊人类的通讯记录,全都要出示协查令和‘要案证人’许可。上次小刘在没授权的情况下帮我从人口数据库里查卢青来的信息,他被通报批评了。”
路被堵死了。
秦戈呆了半晌:“那怎么办?”
雷迟:“我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他不说,秦戈接着问:“什么?”
雷迟:“挟持小刘,让他违纪帮我查。”
秦戈:“……”
雷迟见他不笑,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讲冷笑话。最后的方法还是要从王都区入手。”
他是狼人权益保护协会的会长,而王都区的黑兵中,有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狼人。夏春与他认识多年,他已经拜托夏春帮忙调查周游当年的事情了。
“他夺走了真周游的身份和户口,但不可能一切都在一日之内完成。周游死了,周义清疯了,那之后x去了哪里,他是怎么离开王都区的,王都区当年的哨兵向导动.乱和他应该也脱不了关系。”
秦戈点点头,有雷迟在,他很放心。
“我就跟你说一说,你不必在这件事上花心思和时间。如果有了什么新的重要进展,我会告诉你的。”雷迟看着他,手在裤兜里摸索,“秦戈,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
他拿出一颗水果硬糖:“草莓味,吃不吃?”
秦戈:“……你口袋里每天都装糖吗?”
他被眼前这个满脸严肃,但手拿粉红色硬糖的狼人古怪的行为逗笑了。他知道雷迟是想让他高兴一点儿。
见他笑出声,雷迟又摸出另一个草绿色的硬糖。
“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他认认真真,像在阐述一个真理,“还有一个青瓜味的,你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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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傍晚,唐错拎着晚餐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在住院楼楼下徘徊的章晓和高穹。
他走上前打招呼,秦戈今日跟章晓和高穹介绍过唐错,加上又说了一句“唐错的精神体是熊猫”,章晓对他印象极深刻。
连唐错都觉得章晓热情得有些不对劲。
“我以前时很害怕哨兵精神体的,但是跟他在一起之后渐渐不怕了。”章晓笑着说,“以前倒是见过精神体是熊猫的哨兵,但没见过向导。”
“熊猫是杂食动物,界限不分明。不过一般来说,同样是熊猫,向导的精神体会比哨兵的体型小一点,攻击性和攻击能力也没那么强。”唐错见他满脸期待,小心翼翼地问,“你……想看吗,章老师?”
章晓点点头,忍不住笑似的,又点了点头。
高穹在他身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不是要在这儿等秦戈吗?别玩了。”
章晓不理他,紧紧盯着唐错。
唐错被他热烈的眼神盯得有些脸红,走到一旁,把精神体释放出来。
他的熊猫被他的情绪感染,落地后立刻抱住唐错的腿,躲在他身后。章晓连忙蹲下,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戳了戳它的耳朵。
熊猫没动,黑枣一样的小眼睛盯着章晓。
章晓乐坏了,抬头看着唐错笑:“它怕人吗?”
唐错摇摇头。
章晓好不容易消除了熊猫的戒心,熊猫抓着他的手,挪动浑圆的屁股从唐错身后走出。
高穹郁闷极了。他站在章晓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俯卧在地面上任由章晓揉背的熊猫。
“黑。”他评价道,“丑。”
熊猫听懂了这句话,不满地在地上打滚。滚够了又坐起来,两只爪子拍打地面,十分不满。
章晓笑得脸都疼了。他张开手臂想抱熊猫,高穹不得不在一旁提醒他:“你最近没抱过我的狼。”
“它老舔人,很烦。”章晓头也不抬,“滚滚,过来。”
唐错僵立在一旁,被高穹刀一样的视线洗礼。
章晓终于成功把熊猫抱在怀里,又惊又喜:“它比我想象中轻很多。”
他贴着熊猫的耳朵蹭了一会儿,问唐错:“你今晚有别的事情吗?来我们家做客呀。”
唐错:“不不不……”
高穹:“不行!”
章晓:“别管他,他吃醋。”
高穹:“……谁吃醋了?我犯得着吃一个精神体的醋吗?”
章晓:“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高穹气闷,转而狠狠盯着章晓怀中的熊猫。熊猫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四爪紧紧巴在章晓身上,贴得更紧。
唐错决定转换一个话题,来化解当下的紧张和尴尬。
“谢子京怎么样了?”他小心地问,“真的想不起我们了?”
章晓抱着熊猫站起,熊猫趴在他肩膀上,正好与高穹面对面。
“我也不能确定。”章晓说,“现在一切都要争分夺秒,秦戈晚上会过来给谢子京巡弋‘海域’。现在他‘海域’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了,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的,就是记忆还有一些混乱。”
住院楼顶层的特护病房里,谢子京睁开了眼睛。
他睡得有点儿迷糊了,看见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和帘子,一下还未能反应过来。
正在给他拔针的护士见他苏醒,连忙按下呼叫铃。医生进来给他检查了一通,确认身体没有任何异状,主要是“海域”里的变化让他有些茫然。
“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医生说,“你继续躺着吧,一会儿会有精神调剂师过来。”
“谁?”谢子京问,“章晓?”
医生回忆片刻:“不是章晓,据说是专属于你的调剂师。”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谢子京独自坐在床上,发愣了一阵子。他的脑中空茫茫的一片,但要是竭力去回忆,确实能回忆出不少东西。
父亲叫谢谅,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谢子京的家长会,因为他总是非常非常忙。一个电话过来,他就要离开家,坐半小时火车抵达北京,然后消失十天半个月。
小学时候人人写《我的爸爸》,谢子京也写,但分数总是不高。他写的作文里没有什么温情的片段,他总记得父亲屡屡失约,一次次让自己失望。
上了初中之后,他懂的事情多了一些,开始渐渐理解父亲。母亲总是告诉他,父亲的工作很特殊,特殊到无法跟家人说清楚,只能以含混的“出差”来解释。谢子京也不再吵着闹着要父亲带他出去玩了,他有了自己的朋友,标杆一样的父亲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高考结束,谢谅难得地拥有了一段颇长的假期。
“处理了一个挺棘手的案子。”谢谅在吃饭时无意说了一句话。
谢子京第一次听到谢谅谈论自己的工作,但谢谅立刻岔开话题,问他假期是否打算出去玩。谢子京很想问他,为什么把工作称为“案子”,到底有多棘手?他即将要去上大学了,对成年人的工作、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自我判断。谢谅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谢子京还想着在旅途中趁着父亲心情放松再好好问一问。
但是没有机会了。
父母在鹿泉失踪,至今没有找到遗骸。谢子京认为,他们应该是没有死的。
虽然不知道这十余年中到底藏身何处,但他心里总有这样的执念:父母仍活着,悄悄地,在世上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把脑中的记忆尽量清晰地捋了一遍,谢子京遗憾地发现,一切又一次断在了鹿泉的夜晚。
他记得民宿的老板告诉他们天象预示着鹿泉即将涌出地下水,也记得民宿的其他客人悄悄开玩笑,这是老板招揽客人的套话,因为在鹿泉附近,老板还有一家民宿。谢谅对老板的话没太大兴趣,但他问谢子京,想不想去鹿泉那边看星星。
“鹿泉那片洼地很适合观天象,它地势比平面低,像一个大碟子。躺在中央的时候,感觉天就像一个盖子把你牢牢盖住。”谢谅比划着对妻儿说,“那感觉特别奇妙,好像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就剩下一片天,一片地,你自己,还有满天的星星,眼睛一样盯着你。”
一家三口怀着观星的兴奋出发前往鹿泉。谢子京只记得自己打着手电筒,仔细地阅读帐篷的搭建细节。
清晰的记忆从这里中断了,再往后便是浓重的混沌。一切像被深重的迷雾笼罩,凭他自己无法摸索。
但最令谢子京吃惊的,是他现在忽然发现——谢谅去过鹿泉。
谢谅知道鹿泉的地形,甚至知道躺在鹿泉的地面上观星是什么感受。
……鹿泉曾是谢谅执行任务的某个地点?
谢子京突觉口干舌燥,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忽然看到水杯旁的小记事本。
喝了半杯水,谢子京把记事本拿在手里。高穹说这是他的,但谢子京没印象。记事本的封面画着兔头,笔法拙劣,谢子京笑了笑,把它翻开了。
本子只有巴掌大小,密密麻麻写了大半本,全是关于“秦戈”的事情。
谢子京想起来了,是和章晓一起给自己做“海域”巡弋的向导。
【他给了我一束花。他那时候真好看,那么年轻,在千万人之中一眼就能看见。】
【秦戈睡觉总要开着灯。但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说黑暗也不可怕了。】
【难受的日子彻底过去了。活着是一件好事,尤其和他在一起。】
【不吃烫得太熟的西蓝花。】
【怕痒,亲耳朵和侧腰的时候反应很有趣。】
【喜欢听我弹尤克里里,但是他学不会,手指不灵活。】
【喜欢狮子拍他的手背,但不喜欢狮子尾巴挠咯吱窝。】
【兔子也会咬人!】
【报告写不出来的时候会躲进卫生间洗很久的澡,实际上是为了用热水冲脑袋好让自己精神一些。】
【在落地窗前吃火锅的时候吃了几颗花椒,吐不出来,眼泪流了半小时。对不起我笑了,虽然很心疼但是真的很好笑。】
谢子京一边看一边笑。
秦戈被人很认真地爱着,这个人是谢子京。
这种感觉十分古怪。谢子京知悉了“我爱秦戈”这件事,但没有任何实感。他现在甚至回忆不起秦戈的模样,记事本里所写的东西仿佛是书本里的文字,他能读懂,但不能理解。
“他让我的幻觉成了真实的一切。”谢子京念出声,“我的‘海域’永远只向他敞开,这一年的春天,是我生命中姗姗来迟的最好的春天。”
他忍不住笑了。春天,破冰的溪流,潺潺流水。他感觉自己心里也像是淌过了这样的一条水脉,温柔平静。
记事本里还抄了诗句,谢子京几乎能想象到抄写这些内容时,自己是何等认真虔诚。
“清淡的月亮像雪花的星星/就在我们头上飞跑。”
病房的门被敲响。谢子京下意识应了一句“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年轻的向导。他没想到谢子京已经坐起来,脸上顿时带了一丝惊愕,一条腿已经迈入病房,又迟疑地停了。
谢子京在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了。
或许是因为记事本的影响,谢子京冲着门口的秦戈露出了笑容。眼前的秦戈在他看来完全是一个英俊和善的青年,因为自己此时露出的微笑在顷刻间变了脸色:狂喜和激动代替了惊愕,他的眼里瞬间迸发出灿烂神采。
“你好。”谢子京心想,打招呼总是没错的。
和这样的人手牵手在清淡的月光下行走,也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但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话音刚落,秦戈的神情霎时变了。喜悦的神采消失,青年低下了头,片刻后才一脸平静地关上病房门,对谢子京微微颔首:“你好。”
谢子京眼睛盯着秦戈。还是别说话了,哨兵心想,“你好”原来不对么?如果这两个字会让秦戈伤心,他决定以后不说了。
他合上了记事本,静静注视走近病床的秦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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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淡的月亮像雪花的星星/就在我们头上飞跑”:俄罗斯阿克梅派诗人阿赫玛托娃,《滨海公路的道路罩上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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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甜吗?会甜的,慢慢来。这是可爱的人们怎样披荆斩棘奔向幸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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