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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留行在垂拱殿一坐便坐到了丑时。

可怜的老皇帝乍知逆子造下的罪孽,“伤心”得彻夜难眠,便拉了霍家这位“知心”的功臣唠嗑,从对赵瑞的惩戒手段,说到对赵瑞手下余党的清查办法,再聊倘若太子不堪支撑,往后储君之位该落谁家的惆怅。

整整两个半时辰,聊得霍留行脸上君子如玉,心里暴跳如雷,惦记着失去了他这双圣手的沈令蓁该怎样度过这漫漫长夜。

临近寅时,老皇帝十分体恤地说,哎,刚好,你看你赶着宫门上钥之前到,这会儿又恰巧等到了宫门下钥,都不必走后门了。

霍留行“感恩”地离开了垂拱殿,与侯在宫外的空青接上了头。

“还以为天亮前等不着郎君了。”空青呵欠连天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是在问,皇帝没为难他吧?

霍留行笑了笑。

皇帝今夜当然不是找他来吐苦水解闷的。

坐了这么多年的皇位,哪怕老了,脑袋不如从前灵光了,那股精明劲却也早已深入骨髓。

这一日夜之内一波三折,即便起初被人牵了鼻子,到赵瑞引火上身,自投罗网的那一刻,老皇帝怎么也该回过神来了——若非背后无人操纵,这一幕接着一幕的戏码,未免上演得太过流畅。

赵瑞有罪是真,自然要严处,但那个一手造就赵瑞倒台一事,连他这皇帝的鼻子都敢牵的人,同样该给个教训。

在老皇帝看来,纵观此事首尾,这人只有两个人选,其一,便是给他出谋划策,建议他引蛇出洞的霍留行,其二,便是在遭人诬陷后,从容冷静,自证清白的赵珣。

从公理上讲,皇帝应当认为赵珣的嫌疑更大。

一则,那块玉佩理应不该出现在霍留行手上,而更像赵珣利用信物自导自演了一出被人泼脏水的戏码。

二则,此事比起对霍家,对赵珣的好处更直接也更大:扳倒了赵瑞,赵珣不仅少了个争储的对手,还可作为受害者博取父亲的怜惜——毕竟按正常发展,错怪了他的皇帝,事后必要对他有所补偿。

然而从私情上讲,皇帝当然是偏袒儿子,而戒备着霍留行的,于是便有了今夜这一场看似交心的密谈。

从头到尾,皇帝所问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在试探霍留行的态度。两个半时辰的持久战,只要他对答时稍有不慎,这个宫门,就未必能顺顺利利地走出去了。

不过眼下看霍留行一笑,空青就晓得,他已通过这场对谈,将祸水重新引回到赵珣身上。

想曹操,曹操就到。

洗脱嫌疑之前,一直被软禁于延福宫的赵珣也恰在此刻乘着轿撵出了宫门。

空青刚要将霍留行扛上马车,便借着远处守值人手中的灯笼看清了来人。

霍留行也停下动作,朝赵珣颔首行礼,看着他脖子上厚厚一圈纱布,关切道:“四殿下受伤了?要不要紧?”

赵珣原本无关痛痒的伤口,被这一问,像给烫了一把火星,咬牙切齿地疼。

当初霍留行乔迁时,他曾主动登门表明立场,暗示自己支持霍家铲除赵瑞。因此奸细入京后,他笃定霍留行将有所动作,一方面准备好了看霍家与赵瑞鹬蚌相争的好戏,另一方面也打算好了,在必要时站在霍家那边,先将赵瑞端了再说。

昨日凌晨被急召入宫,他猜测到应是霍家人在天牢那边做了布置,可直到看见那块玉佩,才真正惊心于霍留行城府之深,也终于意识到,自以为掌控着此局的他,其实被人耍了个团团转。

霍留行根本不是鹬蚌,而是渔翁。

这位渔翁一早就盘算好了,除掉赵瑞,却也不给他赵珣落着一丝一毫的好处,反要把他也拖进泥潭。

皇帝对他这嫡亲的儿子还有父子情分在,不至于因他演了一场“自污”的戏便下狠手惩处他,却会在心中暗暗记他一笔。

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更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有冤亦无处申辩。

霍留行把他们赵家人,一个个都算准了。

赵珣心中恼恨,面上依然摆出谈笑的姿态,走下轿撵,挥退了宫人,然后说:“一点小伤,不劳霍将军忧心。霍将军若是得闲,倒可关心关心它们。”他扬扬下巴,意指道旁被萧瑟的秋风吹得落叶满天的几棵大树,“这长得太过高大的树容易招风,今日枝繁叶茂,明日便枯萎朽烂了。”

霍留行在宫里跟老皇帝玩了大半宿山路十八弯的文字游戏,面对这种唇枪舌剑,已经懒于雕琢嘴上的文采,只轻轻“哦”了一声,仿佛听不懂地说:“可是臣不关心大树,臣只关心殿下。臣来京城前曾整治了庆阳府中几个被人买通的内鬼,深知其中苦楚。方才臣在陛下那里,看见一块他人陷害殿下用的玉佩,十分担心殿下府里也出了家贼。殿下回府之后,还请当心排查。”

“……”这还有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套在等着他呢?

赵珣用上二十多年练成的上位者修养,才压制住了怒火,没有骂出心里那句“睚眦必报的老贼”,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了。

空青也用上了十多年练成的老戏骨修养,才憋住了溢到嘴边的笑,一脸严肃地颔首目送贵人登上回皇子府的马车。

待回到霍府,避开闲杂人,他才好奇道:“郎君当真收买了四殿下的人?”

那怎么可能呢?霍留行才搬来京城多久,赵珣也不是吃干饭的。

这事不是他的功劳,而是孟去非的。

酒肉歌舞,玉石珍器,这些都是富家子弟的专长。去年皇帝寿辰时,赵珣托人从西南寻一块世间独一无二的和田宝玉,孟去非一听说“独一无二”,就想这玉指不定将来能做做文章,在它运到京城之前,便早早从中做了手脚,留下了一些边角料。

这种虽然暂时看不见用处,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埋个伏笔的功绩,孟去非多年来恐怕还积累了不少。

霍留行笑了笑:“就算收买不到,让我们四殿下也体会体会抓贼的快意不好吗?”说着摇着轮椅,往净房去了。

此时已接近黎明,他匆匆沐浴后,听京墨回报了野利冲的消息,却因接连两晚无眠,精力不济,暂时理不出头绪,先去了沈令蓁的卧房,准备歇一觉。

沈令蓁昨晚一直等他到子时,实在等不来才一个人睡下,此刻也还困倦着,隐约感到身边多了个人,睁不开眼,身体却捱了过去。

这怕是前天夜里被霍留行悉心照顾,捱着他暖炉似的身躯睡舒服了,上了瘾。

眼看她半梦半醒间还记得靠过来,霍留行倦意顿消,突然又不困了。

他摸了摸被衾里塞着的汤婆子,发现凉了,干脆把它拎到了床下,然后将沈令蓁搂进怀里。

沈令蓁将醒未醒间挪了挪身子,也像前夜那样去抱他,结果手一伸出去,没抱着他的腰,不小心往下了些。

霍留行猛地一个激灵头皮炸麻,一时竟也忘了挪开那只压着他的胳膊,直到很久之后,沈令蓁迷迷糊糊地察觉不对劲,睁开眼来,低头要往那奇怪的地方看去。

霍留行下意识一把推开她。

沈令蓁整个人滚向床角,“哎哟”一声呼痛,彻底醒了。

霍留行立刻惊坐起:“撞疼没?”

沈令蓁揉着本就坠胀难过,又受到致命一击的腰,欲哭无泪地挡开他伸过来的手:“郎君不愿我抱可以直说,怎么还打人呢!”

“……”霍留行摇头,“不是,我……”

他迟滞半晌,哀叹一声:“我不小心的,你过来,我看看哪儿伤着没。”

沈令蓁缩头缩脑地躲在床角,义愤填膺地看着他,摇头示意不过去。

霍留行有心上前,一离开被衾的遮挡,又怕被她瞧见不太合适的场面,左右为难之下,决定走为上计,唤来蒹葭和白露给她检查有没有磕着,自己则转头去了净房。

一大清早来了这么一出意外,蒹葭和白露一头雾水地问沈令蓁,姑爷是不是欺负她了。

沈令蓁也是莫名其妙,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委屈道:“我就是被汤婆子烫醒了,想把它拿掉,结果中了郎君一招。”

“汤婆子?烫醒了?”蒹葭奇怪地拎起床下已然冷却的汤婆子,“少夫人,您的汤婆子在这里,而且早就凉了呀。”

沈令蓁一愣之下伸手去探,“咦”了一声:“那我刚才是摸着了什么?”

蒹葭和白露愣了愣,迟缓地眨了眨眼,彼此对视一番,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蒹葭:要不要说啊?

白露:不说吧?

蒹葭:可是少夫人迟早要知道这些的。

白露:那要不……你说?

蒹葭吸一口气,张嘴又顿住。

沈令蓁怪道:“怎么了?你二人可是有事瞒我?”

“少夫人,”蒹葭眼一闭心一横地道,“您说的,那可能是圆房的用具……”

沈令蓁听她来来回回解释了一通原理,脸颊生红,只觉方才碰着霍留行的手都烫了起来,左一声“哎”,右一声“啊”。

“这……你的意思是,那样郎君会很难受吗?”

“通常是的,少夫人。”

沈令蓁一想起方才自己错怪了霍留行,顿觉惭愧起来。

待两炷香后,霍留行装得若无其事地回来,便从她的眼中,再次看见了当初那种慈母般的怜惜之意。

沈令蓁语不惊人死不休:“郎君,我才知道,原来你因为没有与我圆房,一直默默承受着本不必承受的痛苦,我……我对不住郎君。”

“……”

见他噎住,她支支吾吾地说:“都怪我一直不懂事……郎君,你还难受吗?要不我们把这房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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