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值得咏叹的绝代风华。
他的颧骨是柔和的,下巴是利落的,双唇是秀丽的,鼻梁是高挑的,修眉是纤长的,睫毛是迷蒙的,眼睛是明亮的,眸子是深邃的。
五官美得竟是那么的不像话。
身为男子,却比倾国倾城的女子还要美,美得疯狂,美得淋漓尽致。
还有那一头雪白的发丝,犹如是冰川上的伯劳飞雁,将无限的白顺着翅膀,携带到东南西北,七海沧桑。你看着这满头发丝,便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若是他的发丝能够继续蔓延,便可以覆盖整个世界。
这张脸,这种神态。
与回忆中的那个人,是多么的相似。
东风无力哀叹,百花自惭形秽。他来的地方,花应该有千束,星宿应该棋布,鱼龙应该曼舞,香尘应该满路。
如此风华尊荣,仍不够他踏足一步。
疏影怔怔地望着这张脸,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摩,想要描摹,想要将每一道脸部的轮廓捧在手心,却被紫袍男子猛然扼住手腕。
阿美吉斯特的眼底带着些微的笑意,注视着面前这个失态的少年。
他微启双唇,戏谑,“看到这张脸,你可满意?”
疏影怔住,难以置信地挣脱对方的手。
阿美吉斯特看着挣扎的他,轻笑道,“这张脸,是你最想要看到的人是吗?”
这张脸,是你最想要看到的人是吗?
是吗?怎么不是……疏影眼神慌乱,用力挣脱了紫袍男子的手。他踉踉跄跄地退后数步,眼神陡然凌厉,“你为什么会有这张脸?”
这张脸,是安泽的啊……
为什么事隔两年,他还会再一次看到这张脸?
疏影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这个人绝对不是他,绝对不是?
阿美吉斯特轻轻地叹息。
他的叹息落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寂寥。
因为这样的问题,他听过千遍万遍,屡见不鲜。
——你,为什么会有这张脸?
川烟看到了疏影的惶恐。那是他从未在这个少年面前看到过的神情。这个少年曾经轻轻淡淡地在高阳学院的牌楼前袭击月满楼。即使是面对他的全力一击,这少年也只不过会稍微慎重对待。
面临死神的威胁,他尚且镇定自若。
但是看到阿美吉斯特的脸,他却如此茫然失措?
川烟不禁对这个紫袍的男子充满了好奇,他很想让男子转过身来,看看他的脸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阿美吉斯特忽而猖狂地笑出声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与沧桑,似乎是因为这张脸让他回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倏然回头望向大殿,声音挑起一线讥讽,询问似地望向川烟,“那么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川烟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眼底同样充满了惊骇。
这张脸,这张脸……
这是什么啊……
川烟竟惊恐万分,“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阿美吉斯特嘴角浮出满意的笑容,转身再不看他们二人,走上台阶,坐回了王座。他握起那只狼毫笔,虚虚地放在画板前,却不知从何下笔。
大殿下的两个少年犹然处在深深的错愕中。
只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看到的,或者说最在意的一张脸。
阿美吉斯特落寞不已,整个身躯疲惫无力地柔软下来,也许觉得索然无味,他慵懒地丢掉手中的笔。挥一挥手,面前的画板支架无声化为尘芥,轻轻地散乱在空气里,须臾便消失无踪。
“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紫袍男子的声音充满了诱惑的意味。
他的目光空空荡荡的,望向十丈外的殿门。
疏影回头看向王座,川烟忍不住走到台阶前。他们很想要知道,这个男子会讲一个怎么的故事,也许仅仅是因为在看到那张他们朝思暮想的脸庞时,他们的震惊已化作对这紫袍男子的无限好奇。
阿美吉斯特。
一万年前曾经统治这片世界的魔王。
他究竟要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
阿美吉斯特单手支颐,手纣撑在王座的扶手上,开口娓娓道来。
“在许多年前,有一个著名的画师,他的画技高超非凡,能够描绘任何一种色彩,勾勒任何一种线条,所画之物,无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尤擅画人,画在纸上,却如真人般呼之欲出。
然而在画遍世间千百种人类容貌之后,他忽然厌倦了。
他想,他画过世间万物,人类已是万物之长,更被他画得面面俱到,无一遗漏。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画师生涯仍旧不够完美,他需要更大的挑战。
这个时候,他看到祠堂里敬奉的素神雕像。
那个神话中创造万物的神明是那么的美,不可方物。
他突然想,人类的容貌已被他描尽,他却还没有画过神明。但是他要的,也并不是祠堂里的素神雕像,因为这尊雕像毕竟空洞浮泛,没有灵气。他要的,是一个无论是五官容貌,四肢身材,气质举止都与神明一般无二的脸庞,作为临摹的对象。
苍天不负有心人,他跋涉千山万水,走过十年光阴,终于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位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与他理想中的神明一模一样的女子。
画师欣喜若狂,立即恳求这位女子,要为她画一副画像。
女子出身贫穷,但偏偏有着最原始质朴的气质,她容貌美丽,善良温柔,恰好犹如无私的神明。
画师许下事成之后付给高昂的报酬,女子欣然答允。画师即刻找来纸笔彩墨,他画了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几次因为觉得自己的失误导致画像不够完美,曾一气之下便将所有的画稿全部撕毁。
在这样一丝不苟,近乎苛刻的要求下,他足足用了三个月,才画好一副最完美无疵的画像。而在这期间,女子也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这笔钱甚至能够让她过上贵族的生活。
画师携画离去,觉得一生亦无它求。
而这一副名为《神祗》的画像,也从此享誉四方,闻名遐迩。
几年后,有一位友人看到他堂中摆设的那副神女画,为之叹为观止,不住啧啧称叹,又听画师说这是他生平得意之作,也是巅峰之作。友人听后,笑着对他说,你既然能画出这么一副空灵美丽无双的神女图,不如再画一张狰狞的魔女图好了,如此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不是更好?
画师一听,顿觉此言有理,便开始筹备新的寻觅。
要找到一个穷凶极恶,面目可憎,全身充满陋习的女子也并非想像的那么容易。如此,他又用了几年时间,在一座城市的路边遇到一个衣衫褴褛,靠偷窃乞讨为生的女子。他一眼看去,就觉得便是他极力所寻的魔女。
她蓬头垢面,污秽,脏乱,盗窃,卑贱,蝇营狗苟。
于是他怜悯地对女子说:你让我给你画一副肖像画,我便给你一笔足够吃喝下半辈子的钱如何?
女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然而,当女子听到画师说,他要画的,是一副丑态百出的魔女图时,女子骤然疯狂大哭,哭得歇斯底里。
画师不解,问她为何哭泣?
女子回答道,十几年前,你画神女时所找的人就是我,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这位画师心头震惊至极,又听女子说起这十几年的遭遇。女子说,因为当时他所给予的那笔报酬,她过上了富足甚至贵族般的生活。这些年来,也是因为听闻她便是画师所画神女的范本,无数豪门贵族慕名拜访,邀请她出席各种各样的宴会。头几年,她为有这样的生活感到幸福骄傲,她开始注意起自己的打扮,与言行举止。又开始购买形形色色的奢侈品,与昂贵的收藏物,以衬托自己贵族的风姿。久而久之,在这样奢靡的生活熏陶下,她忘乎所以,但是画师给她的钱却因为过度挥霍,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