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接过来一看,是一个木珠手串。
这东西读书那会儿,人人手上不带一串,都不好意思挽起袖子露出手腕,而且好多女同学还会自己串喜欢的式样。
思绪回到事发那会儿,任家栋好像记起来有那么一串东西随身带着,只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就被于方文拽住,从自己手腕滑了下去,跟着他掉落崖底,后来自己在事发当地找了好长时间没找着,原来也在于方文手里?
可那是一串什么样的东西来着?记忆一点一点找回,他记得那是自己把一串木珠拆了,加了精巧的几颗铜柱,然后找女同学给串起来的。
那几颗铜柱是金工实习的时候自己车出来的,还用系里的激光雕刻机刻上了细致的花纹和英文字母。当时丢了,一方面很担心,一方面很心疼来着。
是的,想起来了!所以绝对不是手上拿的这串木珠!
那么于方文给我这串木珠是什么意思?试探?那么他的失忆是装的?他没必要装啊,他如果没有失忆,就该知道当时发生的细节,何必这么多做作。
或者,只是搞错了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不能大意,也许那串手串真的在他手里呢?
于是,任家栋摇摇头说道:
“方文,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我可没有这种手串。不过咱们读书的时候我确实有给过你一串手串,你可能也不记得了。”
于方文先是说:
“哦?我搞错了吗?”
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又冲着凤梅说道:
“老婆,你的东西不要乱放嘛。”
那凤梅撇撇嘴说道:
“又怪我?还不是你自己抢去的。”
于方文从口袋里掏啊掏的,又掏出一串来,摊开手给任家栋看:
“是我搞错了,你看是不是这串?”
任家栋看了一眼,没想到的确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金工实习后找同学串好了,送给你的。”
于方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
“这么说我掉下去之前就戴在手上了是吧?他们告诉我受伤之后身边一直有这么个东西。”
任家栋想着那幅画的事,见这边没问题了,点点头敷衍着,就要岔开话题:
“没错。还有,方文,你那幅画什么时候……”
于方文却打断了他:
“等等我这儿还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任家栋有点儿急了,什么情况,怎么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
于方文边往外掏手机,边说道:
“我那时候出事是4月初吧,4月3号?我家人告诉我的。”
任家栋不耐烦地说道:
“对,没错,清明假期第一天,所以书画社安排那个时间活动。”
于方文点着头从手机中找出一张照片拿给任家栋看:
“我那天翻到了一张照片,现在想起来了,就是你嘛。”
任家栋一看那张照片,是在那块出事的平台上拍的,于方文和任家栋两人各站在一块儿石头的一边,在掰手腕。
两人都撸着袖子,方文双手抱着任家栋的左手,装模作样的掰着,而任家栋的右手举起来在拍照。
两张年轻的脸,笑得好灿烂!
任家栋仿佛记起那时的情形,作为胜利者的自己,吵吵着要给于方文记录下失败者的窘相,让他放在手机主屏上,天天膜拜,于是方文作为失败者也痛快地接受了惩罚,很配合地摆出了姿势。
当时的于方文怎知道,那个同学当中他最为欣赏的任家栋早已祸心深藏!又怎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情景。
笑得那么天真,那么单纯。
照片上有日期,正是那一年的4月3日。
任家栋仔细地看了一下照片,人好像刚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有点儿蔫了。照片上的于方文两只胳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而照片上的自己,那只左手上戴着的不正是那串手串嘛?
方文却好像才发现一样,说道:
“看来我们那时候关系真得很好,你看笑得多开心。咦,你胳膊上戴的什么?”
手指一划,照片被放大了,手串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手机中央,那几个铜柱,以及铜柱上的花纹还有字母,在任家栋看起来那么扎眼。
紧接着方文的手指又一划,照片滑向了下一张,照片的日期是同一天。
却见任家栋、于方文还有陈洁安三人一起站在平台上,勾肩搭背,于方文站在中间,两只光光的胳膊两边各搂着任家栋和陈洁安的脖子,阳光那么灿烂,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于方文好像偶然发现一样:
“咦,这就是你说的陈洁安吧。我好像前几天见过她了嘛。”
那凤梅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冲着于方文吼了起来:
“老公,这女的是谁?你怎么跟她靠得这么近?你说!”
那于方文一只手搂过她来,柔声说道:
“好多年以前的了,你也吃醋!”
此时的任家栋脸色已是惨白,无比懊恼,自己为了一幅画,怎么就忘记照片的事情呢。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了些?竟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心?
其实是他的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到了最后这一个谎言时已无从遮盖而已。
任家栋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应对?可脑子里乱乱的竟失去了章法。
嘴里尽力镇定地说道:
“方文,你听我说,我其实,我其实,我其实……,我其实,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记不清楚了。呵呵呵,原来陈洁安也在的,原来手串你没戴的……”
却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辩解了。
那于方文却盯着任家栋的眼睛一步步地把他逼到了墙根:
“是啊,那手串我根本没戴的,怎么在我手上的呢?难不成我掉下去的时候,你塞到我手上的?可你都能塞给我手串了,干嘛不拉我一把呢?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你有什么义务要拉我一把呢?可你不拉我一把也就算了,干嘛推我呢?推我下去有什么好处呢?可没有好处干嘛做呢?事情败露了怎么办呢?多么大的利益可以让你这样铤而走险呢?!”
此时,任家栋的慌张已被于方文的步步紧逼逼了出来,但是仍替自己辩解着:
“不不不,方文,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我是想去拉你的,只是没拉到你而已。”
“是啊,你没拉到我,却被我拽到了你的手串!任家栋,你还想狡辩!”
任家栋已无力再辩解,靠在墙上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
其实当时推方文下去之后,自己也很害怕,还旁敲侧击地问过陈洁安,没想到那个糊涂丫头居然没看到!只看到自己伸出手去,还以为是在拉方文,于是自己便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肆无忌惮起来。
那凤梅又凑了过来:
“哦,原来他是被你推下去的!你这个坏蛋。”
噼里啪啦冲着任家栋的脑袋扇了几巴掌。
任家栋本来就已懵了,给这几下一扇更是傻在了当地。
那于方文冲着凤梅使了个眼色,凤梅不解气地“哼”了一声,开门走了出去,隔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过后,又被关上,不一会儿凤梅拿了个袋子回到房间,把门关上了。
那于方文接过纸袋往茶几上一扔,冲着任家栋说道:
“自己看吧。”
任家栋有些慌张地取过纸袋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翻看起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之下,手也哆嗦了起来,头皮也麻了起来,头发也炸了起来,汗也流了下来。
一直都只道自己在算计别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被别人算计到头上时是这种滋味!
那堆照片里,男的女的,年纪大的,未成年的,什么样的都有,什么花色都有。这任家栋还真是来者不拒,百无禁忌!
表面上衣冠楚楚,整日业务繁忙,找不着人,却原来是忙些这个勾当!
这时的任家栋更是低眉耷拉眼的了,低声问道:
“你们想怎么样?”
那于方文说道:
“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你,想必也不是你要害我,你只需老实告诉我当初是谁指使的你,我便放过你。但是你若有半分隐瞒,我保证你家里的白富美会立即收到这些资料!”
这种胁迫人的宵小伎俩,原是不屑去做的,可是对付这种小人又岂用讲什么道义!
任家栋嗫喏着说道:
“过去太久了,我好好想想。”
那于方文又说道:
“这种事情,做一次一辈子不会忘记,还用怎么想?除非你把它当成了家常便饭才会因为过去的太久了而忘记。”
任家栋只好说道:
“那时候是一个姓李的找到我,让我想办法让你闭嘴,不管用什么方法,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但是由于后来你只是成了植物人,他便只付给了我一半的钱。”
那于方文问道:
“这姓李的是干什么的?他又为什么要让我闭嘴?”
任家栋为难地说道: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我问过,但是他让我不该问的不要乱问,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有一次他通电话,我听到他说什么杂志杂志的,我想也许与你家里有关。”
那于方文让任家栋细细描述一下当日那姓李的外形长相,于是任家栋如此这般给他描述了一下,那方文心想这不是和李纯瞬很像吗?便又问了一下这姓李的手上有什么特点,是否有残缺之类的。
任家栋细细想了一下,摇头道:
“这个确实没有,他很正常,没有残疾。”
那方文便想,也许另有其人,李毕竟是大姓,个把外形相似的也不为奇;当然也不排除李纯瞬当时还没被截断食指,但若是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摇摇头,一切皆有可能。
那方文看实在没什么更多的线索,便对任家栋说道:
“这些照片给你留下,好随时提醒你。我知道前段时间的车祸是你安排人做的,你记住,这些照片只是一小部分,我那儿还有好多拷贝。不管是我还是凤梅,还是我的家人,你若再动什么心思,难保其中一份拷贝不会从某个地方寄到你太太手里。”
停了一下,那方文又说道:
“我既然有你这么多照片,你也该知道,我也安排了人随时盯着你的行踪,你只要有所行动,我自然会知道。当然,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我也会保证这些资料不会流到你太太手里。明白了?”
任家栋连连点头:
“我明白,我明白。”
心里郁闷,刚才怎么就被他骗到了呢。
那方文说完,拉起凤梅的手边往外走,边说了句:
“你如果能提供更有价值的线索,兴许我会考虑把那幅画送给你。”
任家栋呵呵呵呵着表示,我是真的不知道更多的了,我若有线索不敢有半分隐瞒。
心里却想,全毁在那幅画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