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羽(1 / 1)

景亚鸣被双规,这事过去了两天,确切地说是过去了两天不到,春山才知道这消息。

在小城,景亚鸣被抓起来的事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微信里更是风起云涌,笪春山居然不知道,真是醉了,搞不懂,她还是知识分子不?看书看报不?喔,错了,景亚鸣还没有提起公诉,更没有宣判,在党报及正规渠道是不可能有景亚鸣被抓起来,犯了什么罪的定性新闻的。

敢情笪春山只看党报?

其实,她也不看党报。

不看晚报,也不看任何风格的报纸。

因为,因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一名总编辑,社长,她有看不完的书稿,论文稿件,而且她是一个近视非常严重的女人。

还有一件事,她那两天手机坏了,正准备买只苹果手机。没有手机,微信就看不起来。

在大学里工作的人,社会上的消息听到的相对迟了一点。

象牙塔向来就是这样的。

无端的,春山想到了景亚鸣眼睛里的泪花,元宵晚宴时他唱《生来彷徨》,他的灵魂在酒醉后开出了罪恶之花。

这样的男人算不算是一个坏人,如果算,他对自己有过什么伤害?哦,如果说他是国家的罪人呢?那么像春山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同仇敌忾?

春山在闹市区一条纵深的小街上,找到了一家小电脑店。这家电脑店现在经营手机,维修,及卖各种贴膜及手机配件。

很早的时候春山来贴过一张膜,移动大厅一张膜50元,这里只要25元,关键上质量不错。

春山把手机递给小老板,小老板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很胖,站起身来才知道他是拐子,听说是从前遇到过车祸。

劫后余生。

小老板把春山的手机拿到手里,问一声:我拆啦?

嗯?春山不明白,手机要维修,当然要拆,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大概15分钟后,上老板把手机递给春山说,手机没坏只给你换下零件。

春山对电器、机器一类特别无知,也特别没兴趣,她答道,换,多少钱?

120元。

春山说手机打开后,我扫微信红包给你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是钱,什么渠道都行。

小老板给春山把修好的手机调整了一下。

哟。

信息,好家伙,春山的手机一开,微信上景亚鸣居然来了两条微信。

那天晚上,在元宵节晚上的饭桌上,春山因为说了“从前慢”三个字,得到了特许,景亚鸣让旁边一个长头发的美女拿他的手机,跟春山加了一下微信。所以,现在她看到的信息,是饭桌上那个美女发送的,还是景亚鸣发的,她不得而知。但从她跟旅行社的虞老板偷菜回来,手机就在兴奋中不小心掉在水泥地上,再也没用。

春山扒拉着景亚鸣的微信,呵呵,原来景亚鸣还是一个鸡汤控。

每天鸡叫头遍都发一条哲理文。

然后是新知。

然后是音乐,全是交响乐一类的高雅音乐。

美女,事情办完啦?

胖胖的老板问。

哦,对不起,谢谢啊,手机好用了,啊,谢谢,老板手艺真是好。

春山有些不好意思,手机刚修好,站在那里如饥似渴地看信息,人家可能认为她正处于热恋中。

可是,修好后回家,就接到了这个崔保国的电话,春山有些意外,因为她与他比较陌生。

有空吗,喝个下午茶,我这里有正山小种、金峻眉,呵不,有云南茶,来我这里,我告诉你怎么走,不远,对对对,就在政府北门左手拐再右手拐再左手拐,过桥,对桥下的建筑,对对对,家具店旁边,是,还有一家是卖景德镇瓷器的……好好好,哪天一定来啊,不见不散。

崔保国打电话,看起来是约春山来他的会所喝茶。但末了问:元宵那天晚上饭桌上,中途有人离开了,你可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

笪春山刚知道景亚鸣抓起来的消息,正在胡思乱想,崔保国又电话来试探元宵晚宴上,哪一个人中途溜了。

这顿饭果真不那么好吃。

你是问,谁是犹大?春山吃惊地问。

哈哈哈,也可以这么理解。崔保国大笑,假装的。其实,他就是来问真实情况的。

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里有一句话:“你们中间有一个人出卖了我。”这么蠢?春山心里嘀咕一声。

春山当然知道了景亚鸣被双规后的第三天还是杳无音讯的事,崔保国一张笑面暗藏玄机。作为景亚鸣的发小,崔保国与春山素来没有交往,这是一;其二,那天的聚会,她是临时一拖一带去的,她不想私会景亚鸣的朋友,除非她对崔保国有意思。

但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女人,春山还是相当厚道的,她问道:究竟什么情况?景亚鸣难道自己一点都没有感觉吗?春山想起了那晚的景亚鸣,似乎很正常,当然平时正常的时候什么样子,春山不知道。又似乎很反常,表现为他一口气背完了《天生彷徨》,一首诗歌,或一支歌,如果不是发自肺腑,触及灵魂,他全背下来做什么呢?又,最后,元宵节的晚宴快结束时,景亚鸣突然说了一句话:天要亮了。

好家伙!别人也许忽略了,但春山知道啊。这是一句很经典的台词。

曹禺《日出》里交际花陈白露的台词:天要亮了,可是不属于我。

景亚鸣说了这句话,当时春山的心就是一紧,一语成谶,这个人,应该对自己的命运有预测的吧?只是春山与虞社长后来去了野外偷拔大白菜,一时把景亚鸣的感慨忘记了,没有去揣测深文大意。

隔了一天,春山在市区办了点事,顺道去了崔保国说的茶社。

在半道上她电话给崔先生说,崔老师,你在茶社吗?

结果还真在。

电话里听起来,崔保国有一批朋友正在与他告别。

来来来,看得起我,你就来,崔保国在电话里说道。

声音爽朗,阳光。

春山让出版社的车先回去,政府附近公交车多,回去坐公交车就可以了。

远远的春山就看到崔保国站在门外的小马路上,很有礼貌的人。

崔保国伸出手向春山招着,视力再不好的人,也能看到一个相当帅、体面的*在那里,目标鲜明。春山脚步有些不自然,到了崔保国面前,展颜一笑,崔主任好。

崔保国热情地揖让,笪春山进了崔保国的茶社。

从门外看真的不起眼。春山第一次见识了个性化茶社是什么样子。

崔保国净手焚了一炷藏香,然后洗碟煮水泡茶,面对春山推心置腹,摇头说:目前一点消息也没有透出来,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的是他的发小景亚鸣。黄鹤一去,音讯杳然。

仿佛地球上再没有这个人。

这种事情只能静等了。春山没有茶瘾,看一个男人如此繁文缛节地泡茶,觉得原来轻松惬意的事变成了繁重的劳动。一会端起杯子应该感谢人家的盛情款待才行的。

你,认识晏嫣多久了?崔保国装着无意地问。

这个?晏嫣,我不认识啊。就元宵节那晚才认识的。

怎么会?崔保国表示不太相信: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啊,没有没有,我对她一无所知,你知道的,我们做社科类书籍出版的,一般很少与外面的人打交道。

喔?春山老师是做出版的,又是社里的一把手,怎么说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崔保国凡事引而不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刚才他出口问春山与晏嫣熟悉多久了,这才是他邀请她来的主要意图。

春山不喜欢雾罩云山,直接就说了:我在大学还带着几个研究生,研究中外文学比较的,身份虽然是出版社的社长,出版社的法人代表却不是我。社科类的书籍中,占有大比例的是我们大学老师们的论文,也有其他大学的老师投入来的论文。杂志、书籍出版印刷,工作量细致巨大,而且我们出版社人手相当紧,在相当紧张的人员配备基础上,又总是有人这个病那个病……

喝茶,喝茶。崔保国打断了春山的话,他似乎在春山说过一段话后,已能完全透视这个戴着厚厚镜片近视镜的高级知识分子,她在象牙塔时间已很久。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晏嫣被找去谈话的事?崔保国脸上还是笑着的,既像问话,又像是无意透露一个大信息。

谁?谈话?晏嫣也被喊去谈话?她不是党员吧?为什么她也被双规?

春山仿佛自言自语。

崔保国再不谈景亚鸣的事及晏嫣的事。春山问出这样低级别的话,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政治上极其无知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幼稚的人。

两个人说起了喝茶。事实上是崔保国一个人在说喝茶。

崔保国满肚子茶经。不仅喝茶,还带春山参观了他的收藏。

又是雾罩云山。春山只感觉自己是来听说茶讲座的。自己为什么被崔保国叫来,她跟景亚鸣被双规没有半毛钱关系啊。要喊他也应该喊晏嫣来了。是了,晏嫣被有关部门喊去问话了。

晏嫣那样一个年轻貌美女子,唉,春山什么人都看不透。

冬天的傍晚,太阳落山得早,在回去的路上,春山心里直嘀咕,晏嫣被找去问话,这是为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小女生。想不通就不想了,春山回到家,确切地说是自己的爸妈家。儿子跟着外公外婆带。外公是大学的老师,退二线了,妈妈是市档案馆的,也退了。知识分子家庭,儿子由二老带,春山挺放心。转眼就是3月了,天气一晴,温度越升越高,春山给父母报的旅行计划,就在后面两天了,前后出去四天。

虞社长亲自带旅行团。

开学几天了,春山所在的大学出版社六七号人陆陆续续也来打了个照面,又各自散去了。春山不想做出版社的社长,单纯教教课,不坐班,那多好。社长工作头绪太多多关心思放在管理、业务、应酬上,坐班是铁定的事,加班也是经常性的。虽然辞职报告已打,但学校并没有给最后批复,尤其是春山所在的学院的院长,两手一摊,拱着双肩说:你就行行好吧,你说出版社那摊子,啊,那摊子你早晚兜着就是了,人?我找谁去顶这个位置,谁愿意?你也是领导,知道做领导的不容易……辞职报告放在我这里,你说的理由也不充分,你个人的问题不要带到工作中。

谁家没有点家务事,都婆婆妈妈的,还怎么工作?再说了,你真是想的出来,孩子他爸爸知道吧?不知道!胆大妄为,瞧你,好歹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书读到哪里去了,不行,孩子的爸爸那里我可得知会一声……

春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春山的身份,从前是一位副教授,教比较文学,后来,学院里看她在出版社的工作越来越多,随她愿意,想上什么课,就承担一点。春山可以不上讲台,但她这人,骨子里喜欢讲台,喜欢面对学生讲课。

出版社约有200平米,被各种隔断,会计、编辑、编审,司机、返聘的老书记、校对人员,全坐在一个大办公室。这个大办公室是这幢楼的第8层,朝向也与大学里的教学楼、图书馆、实验楼、院办楼不一样,它坐西朝东,在大学校园的西南一隅。而整个大学校园的正门是朝东开的。

春寒依旧,大大的办公室里暖气效果差,还是挺冷的。窗外有一枝蜡梅,吐露着幽香。

在小城的老城区,大学的南门、西门朝街的房子全租出去了,南门是韩国服饰一条街,定位当然是针对大学生的。旅行社的虞老板租用了大学一间门面房。西门则是小吃、古董、花市与书店,北面与居民楼连着。居民楼很旧,一般四五层高,每到中午家家户户的饭菜香飘出来,春山就知道下班了。

春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成捆的杂志堆放在脚边,样刊一本一本又一本。尽管出版社这两年也承接文艺类书籍,但学术一类的书还是占大比例,看着都头疼。

书籍比铁块都重,这是常识,你知道不?

笃笃笃……

笃笃笃……

春山沉浸在一本书里,看的入神,没有注意到有人敲门。

社长!社长!

春山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已趋步走到自己的桌前,硕大的一个头颅,锃亮的大脑门,一口有些龅出的白牙,满脸的笑推波助澜,码出了许多皱纹。

哟,崔主任。

居然是崔保国。崔保国不请自来。他,是在扮演狼外婆的角色?

春山想起了童话书里的经典故事。

崔保国是个男人,但他仍旧是狼外婆。

春山连忙站起来。

这年刚过,春山仿佛交上桃花运了。先是景亚鸣对着她,唱《生来彷徨》,还掏心掏肺地说Iseeyousee.结果景亚鸣被抓起来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额头瓦亮瓦亮的,阴魂不散啊,来找我干什么?春山心里想着,嘴上却很客气:崔主任,新年好。这,贵人临贱地,你瞧瞧,我这里可没有茶香佛香,委屈你了……

哪里哪里。崔主任从一只精巧的古铜色皮包里取出一个纸装包装的茶,双手捧着放到春山桌上,啊,新年来叨扰,香茗一杯请笑纳。

春山看了一眼茶,嘴上说:这么名贵的茶,给我真是糟塌了。崔主任今日来访,有何贵干?春山不会拐弯,直接问道。

刚被邀请去看了茶会所,今天又特地登门,春山有些摸不清崔保国的用意。

她到底跟他不熟。

崔主任仿佛没有听到,眼睛转了转,看到电水壶在茶几上搁着,站起身提了壶就去灌水。

春山的办公室没有茶道用的整套设备,但水是古泉水,袋装的,很讲究。

崔保国啧啧道:文人就是懂得品位,这水我是吃不起,但泡茶绝了。一会,我让你尝一杯老树茶,年前我驱车800多公里,跟茶农定购的。

崔保国说着从棕色的皮夹克大衣口袋里取出两小包茶叶。

瞧瞧,小城遗老的生活品质,连一杯茶都不肯将就。驱车800公里,看来是南下了,大叶子茶,南方的比较名贵。

磨磨蹭蹭,茶喝了,话越聊越来劲。说到实质的事情了。

崔保国站起身,走到门口,用眼神示意春山:门关起来不介意吧?

春山说:好好好,我竟忘了开暖气。你关,把门关上。

春山哪有那么不解风情,只是新年刚过,上班第一天,这位光头光脸的中年尚不油腻的崔主任衣着光鲜的登门拜访,孤男寡女,关着门说话,有点那个。保不准办公室会来人。

当然来人也没什么,但总允许同事有想法不是?

也不知道崔保国究竟想说什么,便秘似的这么难脱口,昨天已嗫嚅半天了,今天又找上门。春山能够帮人家什么忙呢,一个又穷又忙又古板的女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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