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1 / 1)

她看着他,总有种莫名的牵动,但这种牵动与感情无关。他站在她的身旁,抿唇认真为她擦拭额头的样子,如最质朴的厚土,带着广袤的包容。

百里思青总觉得他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或许就是这份不计较的包容,教她觉得不大真实,也不大踏实。

不过只一会儿,她便想通了,病重之人总是比常人显得更加无欲无求一些。

慕子衿收回手,脚步朝后退了退,朝她淡淡一笑,也不多说一句,眼底静如深湖。

百里思青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并不代表心中无波无澜。

片刻后她移开了眼睛,抬眸盯着四面的喜红,也不似与他对话般,忽然开口道:“我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非常喜欢他,喜欢到我觉得我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我的人我的心,但凡他想要,我都会心甘情愿地给他。从九岁开始,我便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自己长大,然后…嫁给他…”

她顿了一下,似乎对自己无人不知的往事没有必要再说下去,只勉强笑道:“那些…你应当都曾听说过…以前我从未想过会嫁给你,我们彼此都不相熟,若不是我执意要嫁给你,此生我们也不会有多余的交集…抱歉,给你和慕王府添麻烦了…”

她低下头朝慕子衿缓缓地扯开了嘴角,“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尽量不会给你再添麻烦,你还是如以前一样好好地养病,不需要有太多的负担,也不需要对我负责什么…之前说的那些还算数,即便你日后…我也不会再嫁其他人…”

“如果你有要求,我会尽可能地满足你…除了…除了感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她深吸了口气,诚挚道:“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吗?”

这一番话太过直接,彻底让慕子衿无言,身子突然不能动,宛若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从发丝开始,慢慢击中心田深处,周身被如霜似雪笼罩,在无人可探的角落里掀起了一片滔天巨浪。

新婚第二日的早晨,他的妻如此坦诚地告诉他,愿意与他一直相敬如宾地过下去,除了感情什么都可以给他…

他忽然有点想嘲笑她坦诚和幼稚,虽然他此前从未成过婚,却也知道成婚的男女之间无非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婚前从未见过面,又有多少存在她口中的感情之说?即使是帝王,也时常对自己的婚事身不由己。也就是她这样被宠坏了的帝国公主,敢做那样无所顾忌的美梦。到头来黄粱美梦破碎了,却依旧困在其中走不出来。

并且,现在便将他们之间的婚姻性质剖除得这般清,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傻瓜就是傻瓜,他不知该欢喜她的单纯,还是该恼恨她的赤诚。

他允许她的自我放逐,但绝不允许她的心灰如死。她的心到底因那人腐朽成了何模样,他总该亲自挖出来瞧瞧才能作罢。

他立着不动,先前还略有些神采的眸子彻底黯淡了下去,似乎被她的话伤到了一般。

百里思青有点不知所措,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任何过分的地方。恰好有人敲门,她立刻转身去开门。

慕子衿眼神慢慢地扫去,看到蝶香和蝶衣走了进来。

“公主,驸马。”两人弯腰见了礼后,立即上前像平日般伺候百里思青更衣。

蝶香素来大大咧咧,并不认为百里思青喜服完整有何不妥,蝶衣也只愣了一下,又变回了若无其事,两人甚至并未朝榻上的喜帕瞧上一眼。

被忽视个彻底,慕子衿也不恼,脚步兀自向后方褪去,准备自己将喜袍换下。

奈何他只缓慢地解开了一个扣子,身子便支撑不住,又扶着床沿咳嗽了起来。

百里思青本背对着他,闻声侧目,面色立即一僵。她连忙推开了蝶香和蝶衣,快步朝慕子衿走了过去,伸手将他的腰身扶住。

垂眸望见百里思青搭在腰间的手指,他顷刻间止住了咳嗽,勉强直起了身子,握住她的手,愧疚道:“让公主见笑了,我——”

百里思青看着他的脸色因剧烈的咳嗽而泛上潮红,衬着身上的喜红,形成了一道瑰丽的色彩,一时也忘了他的举动,不禁有些自责道:“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只顾着自己更衣没有考虑到你…”

她忽然凌厉地扫向蝶香与蝶衣,“还不快去唤人前来伺候驸马!”

都怪她平日太过纵容她们,才让她们眼中除了自己便没了其他人,居然连驸马也不放在了眼里。她既已嫁给了慕子衿,怎么可能再容许自己的宫女忽视他?

首次,她有了给蝶香和蝶衣竖规矩的念头。

蝶香与蝶衣听出她的怒气,心中咯噔一下。她们忘了这里不是宝仪宫,除了自家公主之外还要伺候驸马才是。听百里思青发话,蝶香立刻出门又唤了几名宫女来。

百里思青见进来的都是她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怎么不见你的贴身侍女?”

慕子衿握着她的手,缓缓一笑,目色竟带了分伤感,“我从小与父王两人相依为命,不大习惯女子近身伺候,如今有银子和铜子伺候着就够了。”

百里思青虽然不清楚他以前的生活,却也听陈正说过在救了父皇之前,他父子二人确实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想到自己的问话应当是触及到他的失母之痛,才令他显有伤感,百里思青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分,她不自觉地反握住了他的手,“那待会儿我就为你挑几名侍女来。”

依照规矩,成婚三日内他们都要同处一室,总不可能让银子和铜子随意出入他们的新房,再者,有女子伺候总比男子好上一些。

慕子衿轻咳一声,为她的体贴而露出感激的神色,却还是摇头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女子近身,以后尽量学着照顾自己就好。”

他的话听在百里思青大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他的身子这般弱,怎么可能不需要人照顾呢?

她静静注视了慕子衿一会儿,忽而咬了咬唇,没被握住的那手轻轻地拂开了他零散的身前的发丝,缓慢道:“那以后你宿在这里的话,我来照顾你吧。”

她既然嫁给了他,便要努力承担做妻子的责任。寻常女子都会与夫君琴瑟和鸣,为夫家延续香火。她不能做到那些,便只能从其他地方来弥补。

她抽回手,与他一齐坐在床沿上,仔细地为他解开喜袍上剩下的扣子。扣子做得精致而繁琐,期间她试了几次,才将它们完全解了下来。

蝶香领着宫女进屋的时候,便见到了百里思青垂着头耐心地为慕子衿宽衣,一旁的蝶衣早已瞪大了眼睛,木愣愣地望着两人。

同昨夜一样,慕子衿非常享受她的照顾,她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得多,竟教他有产生了细微的卑劣感。

柔软的发丝荡漾在胸前,他静静地看着百里思青,忽地伸手环住了她,将下颌抵在了她的发丝上,如同世间所有疼爱妻子的夫君般,举止内充满了温存。

百里思青却是一惊,触电般地推开了他。

“公主!”蝶香疾步上前,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慕子衿,仿佛若不是眼前病怏怏的男子是她们的驸马,她便要将他的手脚砍下来般。

慕子衿方升起的温情随即消逝,眸中一丝黯色划过,头慢慢地垂了下去,手也空空地落下,再不敢动作。

百里思青心里越发地难受,明明她刚刚才说的要照顾他,要与他相敬如宾。转身却因为他的一个举动而变成了惊弓之鸟。他毕竟是她的夫君,只不过一个亲近的动作而已,又没有对自己做出其他出格的事,她凭什么要伤了他的心?

可她还是无法淡定下来,只能尴尬地吩咐身边的人道:“还是你们为驸马更衣吧。”

慕子衿抬头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好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地任蝶香指挥着小宫女上前为自己换下喜袍。

待两人都换好衣裳梳洗完毕,铜子敲门走了进来,恭敬道:“世子、公主,王爷说让你们不必去给他请安了。是否由奴才等伺候你们去前堂用早膳?”

百里思青扭头看向慕子衿,他已经换下了一身天青色的锦袍,墨色的发丝被束起,轻垂的一缕额发让面颊显得愈发消瘦苍白。

慕子衿含笑凝视着她,仿佛之前的尴尬不复存在,只点头道:“好。”

百里思青听他如此,也应道:“嗯。”

银子立即退后一步扶住慕子衿,让外面的人前往带路。

刚踏入前堂,慕子衿从门口望去,一抹淡紫色身影出现在此,深沉如黑洞般的眸子划过细微的波动,与那双邪魅的银眸碰撞在一起,二人皆未说话,却有暗流涌动。

百里思青淡淡的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人,脸上是一片冷意,她回头望了慕子衿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枭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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