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默怨
“董事长,你要我们调查贾浩然的情况,基本已经摸清楚了。”郭来福拿了份资料递给郭家合。
“噢?”郭家合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坐在沙发上。
“贾浩然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与报社的一名叫齐飞扬的记者关系密切,三个月前来S市。齐飞扬的简历是杭州人,贾浩然的简历也是杭州人。”郭来福不知道,安排的手下,并没有真正查处贾浩然是不是杭州人,而是根据简历,应付了事。李名贾备了一份虚假的身份,查无踪迹,郭来福的手下怕被领导骂,照抄了下来。郭家合又说,“这两人不但是同班同学,都与大小姐住在一起”。
“什么,与美丽住在一起?”郭家合挪开嘴里的烟。
“齐飞扬是一名不错的年轻人,文笔雄厚,对王芳似乎很有点意思,小姐可能看中了这一点,才邀请他们搬到家里去住的吧,相互间也好有个关照。”
“嗯,他看中的人是绝不会错的。”郭家合点了点头。岁月无痕,匆匆一晃就是十七年。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含着一种苦涩,自己一手造成现在的这个局面,女儿是不肯原谅自己的。妻子秦嫣红空闲时过去看看,这让赎罪的心宽慰了许多。
“父亲,不如把他调入董事会,我们董事会也正需要这样的人才。”郭成雄一旁插话。
“嗯!”郭家合只是点了点头,回头又对郭来福说道,“不过,还是要多加了解一下。”
“好的。”郭来福说。
郭翠萍闲暇无事,以探望为名,经常跑到姑姑家,三天两次也不足为奇。时间久了,王芳就感觉不是这么回事,而且郭翠萍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到贾浩然,这让她心里猜想到了表妹的心事。正当王芳准备提醒郭翠萍的时候,郭翠萍已经陷入的不可自拔了。
“你这样做不怕伤害到董小姐吗?”郭美丽也看到了眼里,对贾浩然既能感觉到亲切,又能感觉到很遥远,总觉他是个影子,一直在心里曾经熟悉的影子。
“距离,也许会来开两个人的感情。”贾浩然不敢正视着郭美丽。
“她也像你这样认为的吗？”
贾浩然默默无语。
“我看得出董小姐很在意你,年青人不要因为豪华的生活而昧着自己的心,放弃爱情。同样对你得到的,对她来说也不公平。”郭美丽劝慰贾浩然。
“有许多事情比爱情更加重要。”贾浩然走到楼梯旁。
“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幸福”郭美丽第一次针锋相对地说贾浩然。
“人都会变,环境造化人。可我的记忆永远都无法抹去。”
郭美丽黯然失色。
“对不起。”贾浩然低下头爬上了楼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妈,他和翠萍能有爱情吗?”郭美丽与贾浩然的对话,王芳全听在耳里。
“哎,你别管了。”郭美丽皱着眉头,仰倚在沙发上,她很累,也会烦躁。
贾浩然一进屋,就被齐飞扬拉到了窗户前,双眼瞪得大大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给我装蒜,外面的闲言碎语都已经传开了。”齐飞扬兴师问罪地怒瞪着贾浩然。
“没那么夸张吧。”
“没那么夸张?那是郭家的大小姐,你还因为是小事啊?再说了,别管有没有那么夸张,小婉怎么办?这可不是你贾浩然做的事啊?该断早断,别无中生有。”齐飞扬很生气。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贾浩然说得很冷漠。
齐飞扬围着贾浩然转了一圈,“你怎么处理?那是不能有故事的。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李名贾。小婉多号的姑娘,当初,不是我有女朋友,她会看上你。”
“现在给你机会了。”贾浩然揭开被子,意欲躺下,“我困了,要睡了。”
“尽胡扯,我要有机会,还等着你来告诉我。抓紧了,把这事扯清了,可不能坑了人家姑娘”齐飞扬一般正经地说。
贾浩然裹进被子里,把身子扭到了床里面。
“你,你怎么不说话?有那么困吗?”齐飞扬上前推了几把贾浩然,贾浩然仍是不理睬。
刚忙完手中的事情,贾浩然抬起头看见郭翠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了。“怎么不进来?”
“你这个董事会总裁助理,真是个大忙人。”
“食君之禄,为君办事,理应事实。不做事怎么行?”贾浩然经理位置还没有坐热,就又跳到了总裁助理的位置上,公司的人都刮目相看,特别是郭翠萍的经常光顾,更让人看到了眼里。
“现在忙完了,可以休息一下拉?”郭翠萍说着走到贾浩然身旁。
“不能像你大小姐一样,很多事还需要等着我去做。”
“事情不是一天就可以做完的,年轻人有这种想法很好。”郭成雄笑着走进贾浩然的办公室。
“总裁。”贾浩然站了起来。
“爸爸。”郭翠萍脸上有些红晕。
“怎么样?还习惯吗?”女儿在想什么,郭成雄自然能懂,笑着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贾浩然点了点头。
郭成雄看了看女儿,又说,“如果晚上没事,和萍儿一起回家吃个便饭,进公司那么久了,还没有邀请你到家里坐坐。”
“噢?”贾浩然有些迟疑。
“好啊,我爸爸可不是随便邀请下属回家吃饭的哦。”郭翠萍挽住郭成雄的手臂,笑吟吟地说,“获此殊容的人可不多,你可是爸爸最看的中的人。”
“呵呵,爸爸的眼光你都能看的出来?将来你还真能接手郭家的生意,我可省了不少心事。”
“哎呀,我才不做生意来,我在家给你煮汤喝。”郭翠萍大姑娘情节显了出来,脸面更加泛红。
“呵呵,浩然,我那里可存了几瓶好酒,晚上过来品尝品尝。”
“我。。。。。。”贾浩然吞吞吐吐地,很不自然。
“你有事？”郭翠萍狐疑地望着贾浩然。
贾浩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我一定到。”
郭成雄笑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风云变幻的那几年,郭府仍保持着繁花似锦,绿树丛荫,这在闸北来说是很少见的,解放后郭府装潢得更加阔绰。
贾浩然走到郭府门口,仰望着门楣上的两个大字:郭府。石狮、桐木门、棱角都没有变,变得只是更加有气势了。贾浩然努力克服着自己内心的仇恨,努力压制着自己,一次次警告自己:今天一定要忘记过去,但仍遮不住眼角射出来锋利的光芒。
郭翠萍挽着贾浩然坐在客厅里,房子改建了很多,对贾浩然来说,这已经都很陌生了。郭成雄夫妇陪着贾浩然唠些家常,等了很久,贾浩然正想着如何面对郭家现在的老太爷郭家合。郭家合在佣人的搀扶下,正从楼上走了下来。
“爷爷,你可下来了。”郭翠萍撒娇的说,“浩然来看你了。”
“董事长。”
“在家里,你就依着翠萍称呼,别董事长的叫,多见外。”
贾浩然点了点头,感觉这一幕真是滑稽,从前的舅舅却要去称呼爷爷,之间的隔阂和仇恨根本没法去诠释。
郭家合来到正厅坐下,望着贾浩然“身体不碍事了吧?”
“皮外伤,不防事。”
“你刚从国外回来?”
“是的,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中国大好形势,作为一名留学生,更应回国效力。”贾浩然说的很坦然。
“年轻人应该这样。”郭家合接着问,“你是哪里人?家里可还有其他人？”
他已经盘根了,老狐狸真的狡猾,幸好我动了手脚。
“我出生在H市,父母在四八年,传瘟疫的时候去世,是私塾先生收留并抚养大的。私塾先生人很好,后来哈把我和他哦儿子齐飞扬一起送到了美国。”贾浩然说得很伤感，也很低沉,句句透露着感激,“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又一起来闯S市了。”
“你很沉稳,像你这样的年青人不多。出来就该闯荡一番事业。”郭家合赞不绝口地夸耀了一番。
“爷爷,别没完没了地问了。浩然才来我们家,我带他出去转转。”郭翠萍笑着拉起贾浩然。
“呵呵,去吧。”郭家合望着这两人,笑了起来。
郭翠萍牵着贾浩然从假山前走到假山后,从前院走到后院,走了一大圈。贾浩然望着儿时走过的路,似乎寻到了儿时的影子,恍然间又没有了,心情格外沉重。
“我儿时,常常坐在假山边,看着小鱼,现在都长大了。”郭翠萍望着池子里的大红鲤鱼说。
“怎么不说话了?”郭翠萍长大双眼,扭头望向贾浩然,“是不是刚才爷爷问起你的身世,让你想起过去?”
“没什么,你家很大。”
“家大有什么用,每个人都忙的不见踪影。”郭翠萍对这样的生活似乎有很大的抱怨。
贾浩然没说什么,看着池子里的鲤鱼发呆。
“以后有你陪着,就有个说话的啦。”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郭翠萍又说,“走吧,快吃饭了。”
每次牵着郭翠萍的手,贾浩然都感觉非常别扭,欺骗的自责,一直被仇恨所掩盖,脑海里李家大院火光冲天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手不知不觉握紧了郭翠萍。
郭翠萍望着贾浩然,喜悦的心情袭上心头。
胡正辉被提为副局长之后,对闸北的部署更加严密,特别是对郭家生意场上的事尤为看重,郭亚伟几次会上都提到要严抓海关,一定要严厉打击那些偷税、走私的商贩,力求一棒子打到底。
“胡正辉,你给我写的那份报告,我看过了,你所提到的严把海关,我已经和其他几位副区长讨论了,并已经向上报了。你这个建议很好,有些不法分子,利用国家建立不久,制度还不完善,就钻空子,是应该好好的治治他们。”郭亚伟边和胡正辉聊着边走说,“局里有关人员透露,这几年,偷运国宝出境,相当严重,党中央已经下达文件,一定要做好海关工作,杜绝发生偷运国宝出境的事情,这会让国家损失很大啊。我们决定要你好好部署一下,全权负责。你可是老同志啦,你要顶住那些资本家的糖衣炮弹。”
“郭区长,你放心,我也是一名老党员了,决不会辜负党对我的期望。”胡正辉很严肃地说,“即使与上面有牵连的,我也不会手软。”
“呵呵,你是说我郭家吧?”郭亚伟笑着,捅出了胡正辉的顾虑。
胡正辉面无表情的望着郭亚伟,没有回答。
“上次远洋集团一案,你办得很好,我心里也很佩服你。你穿着这身衣服,可要对的起他,人民可都睁着眼看着我们那。不论谁犯了法,都得依法处治。”郭亚伟抽出烟递给胡正辉,继续又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依法办事,损害人民的利益,就得依法处治。”
“可是真正的老虎并没有抓到,抓到得只是替罪的纸猫。”胡正辉接着郭亚伟的话茬说。
“你和我郭家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但事实要讲证据,有了证据,你管他姓什么?抓了纸猫,那是你本事不到家。”
“是,下次绝不让你失望。”
郭亚伟继续有说:“我随父亲在外漂泊了几年,朦朦胧胧也知道一点家乡的事,但我不会把私人感情与国家利益混淆在一起。远洋集团偷运古董一案,郭家的人并没有人来求我出面。虽然案子破了,但这并不代表这种事情不与郭家有关。”
胡正辉低头不语,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区长。
“不管是谁,一定要一棒子打到底。”
胡正辉笑着指了指穿的这身公安服,“怎么说也得对的起它啊,我可不想挨你的骂。”
“呵呵,办不好,我可真要骂人。”
父亲去世后,郭亚伟撤出了C市,又秘密潜伏在S市工作。解放后留在了S市,这里有他的祖业,可是他并没有靠郭家任何人,而是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的妻子刘静,任劳任怨,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不能不让他感动。奶奶疯了,对于他来说,多几次探望似乎是弥补不了对老人的孝敬,可他太忙了,很多工作抓起来,连着几天都没有时间都在工作岗位上。郭老夫人是怎么疯的?他心里也很清楚,姐姐郭美丽,一个如水般的女子,经历了一折又一折,在这个阴影子下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对于郭家其他的人,郭亚伟感觉很冷淡,骨子里的血并没有把郭家的家业联系到一起。
好长时间没有看望姐姐呢,郭亚伟一个人进到门口,就与齐飞扬相遇。两人相互打量了半天,都愣住了。郭亚伟穿得很朴素,而齐飞扬戴着眼睛,仍是一身书卷气。
“你找谁?”郭亚伟先开口问。
“我就住这儿。”齐飞扬瞪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回问。
“你住这儿?”郭亚伟一愣,随后又点了点头。
齐飞扬细细的打量着郭亚伟,看了又看,不会是情敌吧?不会,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哪有情敌那么大的,要是阿姨。。。。。。不能再想了。
“住这儿。你找谁?”
“我,我是要饭的。吃饱了东家,吃西家。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齐飞扬摇了摇头,“不打算。要饭的,不会穿成你这样。”
“我跟这家的人很熟,每次来了,都能混顿好吃的。你新来的?”
“哦,再熟也不能让你进去。你不说你是干嘛的,不能进。”
郭亚伟笑了笑,凑近齐飞扬耳旁低声说道,“这家有个姑娘,长得忒好看,我要是十天半个月不来,她敢扭我的耳朵。”
“那更不能让你进了,这家姑娘已经许给我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没事找事,我可是报社的记者,把你登上了报纸,说了难听的话,你就别打算留在S市了。“齐飞扬鼻子一横,要拼命的架势。
”咦,我半个月不来,就有闯进了强盗,我非进去不可。”郭亚伟卷起袖子,往里冲。
门嗤啦一声,被郭亚伟推开。
“谁啊？那么吵。”王芳说着从屋子里跑出来,“呦,你是谁啊？飞扬你怎么让陌生人随便到家里来啊？我妈可不高兴。”
“恩？”齐飞扬一愣,回头怒瞪着郭亚伟,卷起了袖筒。
“我就说吧,这闺女真俊。都出门接我了。”郭亚伟还要往里冲。
齐飞扬拽住郭亚伟的胳膊,怒声喝道,“你再往里闯,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等等,我再仔细看看。吆,飞扬,你可遇到对手了,他可是会两下子。听说还在军统局里过。”王芳啧啧直摇头。
“哼,怕了吧。”
“哪有怎么样?我是会架子的。”齐飞扬壮了壮胆。
王芳捂着着嘴痴痴笑起来,说道,“区长大人,你也敢惹,是不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区长?”齐飞扬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郭亚伟笑着对王芳说:“丫头,眼睛是越来越水灵了。”
“区长大人的眼睛也是越来越光亮了。”
“噢,不满,严重性地对我不满。”郭亚伟很是质疑的说。
“那倒不是,只不过权大脚富贵,平民小区怎能让郭大区长记起来啊。”王芳咪着眼笑的更开心了。
齐飞扬傻了眼,他一句,她一句,一唱一和,在说什么,也听不懂。
“你看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郭美丽从屋里走出来。
“嘿嘿,舅舅大忙人,进屋吧,再不进屋,我妈就得帮我赶出来了。”王芳说笑着,挽起郭亚伟。
“大姐,你看你这个女儿,惹得人气都生不出来。”郭亚伟说着进了屋。
这一声舅舅算是让齐飞扬听明白了,刚才是一番打谜语啊。齐飞扬进了屋,忙着倒茶水,赔不是,一口一个舅舅。王芳虽然瞪着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你好。”贾浩然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好。”郭亚伟点了点头,“芳儿说你们是刚从国外回来,S市就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才啊。”
“舅舅,中国一解放,我们这批年轻人,就紧紧地握住了笔杆子,就怕回来之后,用不上劲。现在好了,回来了,就准备着把压在心里的激情捧出来,扬眉吐气一回。”齐飞扬又是一阵自吹自擂。
“你昨晚吐得很多,难闻死了。“王芳撇下嘴,故意捂住鼻子。
“我没喝酒啊。”齐飞扬红了脸。
“呵呵。。。。。。”
“他是我们的区长,是我亲二叔的的儿子郭亚伟。”郭美丽故意把亲字说得很重,但这话却不是在炫耀,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贾浩然没有说话,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刘静怎么没有来?”郭美丽看贾浩然没有说话,把话一转问到。
“他正忙着海关里的事情,脱不开身,我要是再不来看看,有些人就不认我这个舅舅了。”郭亚伟说着坐下来。
“那就罚你留在这里吃顿饭吧。”王芳也笑了。
“好,不走了。”
“舅舅,我亲自下厨给你炒两样地道的杭州菜。”齐飞扬乐得嘴都歪了。
“这是我舅舅,你别叫得那么亲热好不好。”王芳眼睛一瞪。
“我。。。。。。都是自家人,可气什么。”齐飞扬红着脸,笑呵呵地说。
“既然你那么喜欢做菜,下厨吧。”王芳又补了一句。
齐飞扬乐了,两人说着进了厨房。贾浩然说了几句客套话,起身正欲离去。
“你有没有去看奶奶？”郭美丽望着贾浩然的背影,忙问。
“前几天去了,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
“噢?”郭美丽望着贾浩然,贾浩然停顿了一下,又爬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