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江北的最大势力要属振通的盛威镖局，那么江南的就要属天元帮了。
如果说盛威镖局靠的是无数次保镖来换取的盛名和威望，那么天元帮靠的就是无数次的帮派争斗来巩固的自己的地位。
天元帮想成为江南的第一大帮并不容易，他们付出的远比得到的多，但依然很值。
至少前任老帮主刘江这么认为。
他总说的一句话就是：付出的多而回报少并不奇怪，相反付出的少而回报多才奇怪的紧。
人总得拼的，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是鼓励人的话，即便是一份耕耘，半分收获，你也是要庆幸的。
刘老帮主在他两个儿子的眼中，比圣人还要圣人，他们曾开玩笑的说过：如果父亲要去教书，那一定是个万人爱戴的好先生。
事实上，刘江已经功成身退，帮主之位也在两年前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刘天。
现在的刘江早就对江湖不感兴趣了，他甚至已经到了乡下，很多人认为他可能真的去做教书先生了。
他的两个儿子每个月都会派人到乡下去看看自己的父亲，看看他生活的好不好。
刘天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接受父亲的帮主之位时说过，他要把天元帮主持成一个江湖第一大帮，现在他只有一步之遥。
但多少人都是困在这最后的一步，努力一辈子都不会成功。
但这并不说明你不可能成功，而是你还需要再努力一下，再坚持一下。
这只是一个考验。
刘天经历过很多考验，其中最难的一个就是和他的弟弟刘元争夺帮主之位的那一战。
两年前，刘天和刘元为了坐上帮主之位展开了争夺，刘元以一剑的劣势败给了自己的哥哥，他也因为这一剑，脸上多了一条疤。
刘天很为自己的失手而心痛，也多次请求弟弟的原谅，但过去了就不能再挽回，再怎么痛心都不可能抚平弟弟脸上的疤痕。
也因为那一战，自己和弟弟好像变成了两个陌生人，刘元变得非常沉默，只是整天拿着自己的剑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刘天每天除了处理帮内的各种事物之外，就是去离天元帮不远的小客栈喝酒，自己一个人喝酒。
一个人喝酒和很多人喝酒不同，一个人是为了享受孤独，很多人是为了隐藏孤独，所以，凡是喜欢喝酒的人不是孤独所驱，就是为愁苦所迫。
刘天要喝酒，尽管今天帮内的乱事很多。
所以他在傍晚就到了小客栈。
二
小客栈并不很小，和一般的客栈比，它还比较大。
小客栈在山脚下，门前是一条大路，大路直通山城，而且那里有江南的第一大帮，天元帮。
方未兴不是江湖人，他就和其他的小客栈的掌柜一样，整天拿着算盘，绞尽脑汁想怎样能挣客人们多些钱。
但他的店里经常来一些江湖人，有些是无名小卒，报出名来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但他们还称自己是大侠。
有些却是真正的江湖好汉，义薄云天，一句话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兄弟赴汤蹈火，却一句自夸的话都没有，还说自己力量不够大。
方未兴见过的人很多，各种人。
所以他对人的认识也很清楚，比一般人清楚些，这或许也是客栈掌柜的必备课——掌柜必须得会看客人的脸色。
他知道有些人看似正直，内心里却毒如蛇蝎。
有些人看似大路，内心却细如针脚。
还有些人，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秘密。
他只有一个人看不出来。
他自己。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开这样的一个小客栈，他不知道他怎么会转行做一个掌柜的，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很想踏入江湖的浪涛中。
但有些人知道一些事，他们知道方未兴开始是做医生的，他认得很多种草药，有的能救人，有的也能杀人。他们知道方未兴曾消失过一阵子，那阵子这方圆几里的酒鬼不知每天骂他多少次。
自从那次消失以后，方未兴变了，变得更喜欢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了。
不管南七北六的豪杰还是小人，他都能说上几句话，喝上几杯酒。
因此他还认识了几个出名的人物。
刘天就是其中最出名的。
刘天每天都会到他的小客栈来，不论刮风下雨，只要他开张，刘天就会来喝几杯酒，方未兴也对他很热情，有时还会亲自陪他喝两杯。
现在虽然还是秋天，但喝酒的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不管人多人少，小客栈还是会开，刘天还是会来的。
秋天的傍晚，方未兴正站在柜台后面看着眼前的客人们发呆，他已经不是很年轻，但他还没有娶妻，一双无神的眼睛里有点儿复杂的情绪。
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刘天来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他的剑。
刘天并不是很开心——一个人来喝酒的都不会很开心。
但方未兴马上就将眼睛移到了刘天身上，不但有眼睛，连脚步也走到了他身旁——客栈掌柜见到有来头的主顾都会很热情。
方未兴尤其热情。
他知道这人是江南第一大帮的帮主！而且他手中的剑已经饮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他当然也知道这些人的脾气更不好！
方未兴满脸堆笑的走过去，刘天却没有看他一眼，他好似空气。
方未兴不会生气，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很粗，但又很特别，让人一听就与众不同，过后却马上就分不出来：“李二！”
刘天刚刚找到一个桌子坐下，李二就出现了，一个标准的店小二形象。
平凡的样子，平凡的衣着，还有平凡的语调：“请问客官，您要点什么？”
刘天没有说话，他轻轻的把剑放到桌上，然后看了一眼方未兴。
方未兴赶忙赔笑道：“刘帮主，李二是今天新来的，并不知道您要的东西，您见谅。”
刘天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你也来坐吧。”
方未兴怒斥了一声，对李二道：“快去来一坛三十年的竹叶青，两个酒杯。”
方未兴已经躬身坐下。又道：“李二是一个山野之人，并不认识刘帮主，您别怪他。”
刘天笑道：“我怎会因这事怪他？我只会怪他上酒上的不够方老板快。”
刘天话音还没落，酒已经放到了桌上，酒杯里也已经倒满了如竹叶般的酒。
刘天道：“他上酒不快，倒酒倒是倒的够快。”
方未兴给李二使个眼色，李二话也没说就跑到了厨房里。
方未兴又继续道：“刘帮主，今天您来的有点晚，是帮派里出了什么事？”
刘天早就喝完了一杯酒，道：“你应该知道，最近江湖并不平静。”
方未兴道：“我也发现最近有许多江北的人来到了江南，而且看样子都是高手。”
刘天道：“你可知道江北金朱号？”
方未兴故作思考道：“只是耳闻金朱号买卖做得很大，却不知道那和江湖不平静有什么关系。”
刘天又道：“那你知道盛威镖局？”
方未兴道：“不知道盛威镖局的恐怕很少。”
刘天道：“金朱号的老板云商正是江北第一镖局老板振通的老丈人。”
方未兴道：“是。”
刘天接着道：“但有件事你并不知道。”
方未兴没有说话，他在等答案。
刘天道：“云商已经死了四天。”
方未兴惊讶许久，才道：“他也会死？”
刘天摇头叹道：“是人，谁不会死呢？”
他的第二杯酒已经一饮而尽。
方未兴看着眼前的喝酒的天元帮帮主，竟有一丝的悲哀。
他道：“您却不会死的。”
刘天看向方未兴，大笑：“我会死，还可能会比别人死的早。”
方未兴道：“没有人敢杀您的。”
刘天痛苦的道：“我却可能毁在自己的手里。”
方未兴同情道：“酒却可以救你。”
刘天总算笑了道：“酒的确可以。”
方未兴没有说话，只是干了面前的酒，刘天又端起了第三杯，道：“我这两天总在忙着看谁会去参加云商的葬礼。”
方未兴道：“那也本应该的。”
刘天突然又不说话了，拿着酒杯的右手也停在了半空，他好像在听门外的风声。
太阳已经落山，夜色正笼罩大地。秋风更紧，山上竟偶尔传来鬼哭。
这时小客栈里也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下刘天和掌柜方未兴，那个李二呢？
烛火飘摇，猛地，天地突然暗了下来。
马上又恢复明亮。
刘天身后的柱子上已赫然多了一支箭，短箭。
箭上有布，布上有字。
刘天以最快的速度扯下短箭，拿下白布看了一眼。然后他就拿剑飞奔而出。
甚至他连最后一杯酒都没有喝，连方未兴都没有看一眼。
方未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