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每个帮派里都会有议事厅的，但能在议事厅里议事的帮派却少之又少。
好像议事厅总是会隔墙有耳，所以议事厅也就成了一个摆设，而真正议事的地方却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树林，或是帮主的密室，再或是大街上的一个平凡的客栈。
总之什么地方都会比议事厅更安全一些。
所以刘元一行人也没有在议事厅。
他们现在正在刘天的房间里。
刘天的房间也很普通，除了一些生活必要的东西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摆设。
这才真正是一个帮主应该有的品质，如果一个领导人能够清俭如此，又何愁自己的人会有怨言，有何必担心自己的人来造反呢？
与其说刘天的房间是他的寝室，还不如说这是一间密室，因为它真的没有一件比密室还多的东西。
刘元作为天元帮的副帮主，虽不想参与帮中的事务，但他还是关心哥哥的情况的。所以当他听说刘天一晚未归时，就马上到了。
钟离早就在这了，他已经年近四十，但白净的皮肤和没有一点皱纹的脸让人很难想到他的年龄。另外，他没有一根白发，一头乌发梳理的格外整齐。
一身白衣似雪，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右手里滚动着的两个铁胆。
那不是他的武器，而是他的玩具。
钟离就坐在最靠近刘天床的一个椅子上，双眼在盯着门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直到门被推开，刘元出现。
他才露出了一点不自在的笑容。
刘元并不像他哥哥那么阳刚和坚毅，苍白的脸让他显得有些病态，但你绝对还是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希望和坚定。你看到的还会有那一道长长的疤横在他的脸上，还有他的剑。
他的剑就在他的手里，自从他败给刘天后，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不论是他去吃饭或者去睡觉，剑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弟剑没有了兄剑会怎么样？他失去了哥哥又会怎么样？他真的会狠下心去杀他哥哥？怎么可能？
刘元慢慢的走到钟离的旁边，他的眼神并没有在钟离身上，心思更不在。坐下。
桌子上有两杯茶，茶水还在冒着热气，那是上好的龙井茶。如果是刘天就绝不会这么奢侈的，这很显然是钟离的做法。
距离龙一剑出现在天元帮门口还有这一盏茶的功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先开口的竟然是一旁的“神鹏”吴非天。
是的，吴非天也在，他现在还没有听见龙一剑的叫声，龙一剑还在路上飞奔。
吴非天说的是：“刘副帮主，钟大哥，先喝口茶吧。”
刘元却冷冷的道：“我却并不是来喝茶的。”
钟离的手里的铁胆停了一下，随后道：“当然，刘副帮主当然不是为了喝茶才来的。”
他转头又对吴非天埋怨道：“吴弟，我让你来也确实不是让你喝茶的。”
吴非天只好把头转过去。
刘元道：“钟叔，我现在只想知道刘天出了什么事？”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你想必是知道的。”
刘元道：“他每天都会去小客栈喝酒。”
钟离点头。
钟离道：“昨天帮里的事很多，有一件事我们讨论了很久，讨论完以后已经是傍晚。”
刘元道：“他还是出去了。”
钟离点头。
刘元道：“他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
钟离摇头道：“或许是他感觉压力太大了吧。”
刘元没有说话。
他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庆幸，自己没有坐上帮主的位子，却得到了自由和释怀。
有时就是这样，你失去一样东西，就会得到另一样东西，有舍有得，有得有失。尽管你会为你失去的而苦恼，但在不确定的某个时候，你就会为自己的失去而愉悦。
刘元不想问昨天他们究竟讨论了什么事？但他终究还是问了，他终究还是天元帮的副帮主。
刘元正看着钟离：“昨天，你们讨论了什么事？”
钟离的右手不停，总算是笑了笑：“看来，刘副帮主还是关心帮里的事的。”
刘元将眼神从钟离身上离开：“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刘天感受到那么大的压力。”
钟离却还在看着他，道：“不管怎么样，你们毕竟是兄弟。”他继续：“最近通神堂并不是很安静。”
刘元的眼睛动了一下，看向钟离：“通神堂？”
钟离道：“你知道，他们的野心并不小。”
刘元道：“他们也确实还没有那种能实现他们野心的力量。”
钟离摇头：“他们现在虽没有那种实力，但只要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就增加了很大的可能性。”
刘元更不解：“什么机会？”
钟离似乎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江湖，已经不太平静了。”
刘元在等着他解释。
钟离道：“江北第一镖局，盛威镖局老板振通的老丈人云商在五天前被刺杀了。”
刘元是知道云商的，于是他说道：“云商是金朱号的老板？”
钟离道：“他做的生意甚至已经到了塞外和外邦。”
刘元似乎清楚了一点，但他还是有疑问：“钟先生的意思是，通神堂可能利用这一次的江湖动荡来对付我们？”
钟离的表情异常严肃：“我们只是有这种猜测，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我们就不能有任何放松。”
刘元知道，他的父亲为了天元帮付出了有多少血和汗。他也知道，父亲对他们兄弟的期望有多么强烈。
刘元终于又开口：“所以你们在制定一些计划，去防备通神堂的行动？”
钟离点头：“不错，我们已经派出了一部分人去执行这个计划了，不过这些只是昨天讨论的一部分。”钟离继续：“我们天元帮和江北的盛威镖局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我们需要相互扶持，同时又在相互抗衡。”
刘元点头：“所以，这次云商的死可能就是通神堂的做法？”
钟离没有动作：“我们也不敢肯定，毕竟以通神堂现在的实力，他们确实没有杀害云商可能，至于真相我们也无法推测。但有一件事我们是必须做的。”
刘元疑惑：“什么事？”
钟离道：“两天后的云商葬礼，我们是有必要派人过去的。只有这样才能搞好和盛威的关系，这也是为我们在整个江湖的位置找一个平衡点，从而抵抗通神堂的野心扩散。”
刘元沉默。
钟离继续道：“所以我们在昨天商定好就派龙一剑过去。”
刘元道：“他已经出发了？”
钟离道：“今天早上。”
刘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道：“这个时期的确对刘天是个挑战。”
钟离苦笑道：“刘帮主不惧挑战。”
刘元也笑了：“他和父亲一样，从不会向困难和挑战低头的。”
钟离道：“这也是我敬佩他们的原因。”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英雄，他们有高铁般的意志和圣人般的胸怀。他们生意来就是让人敬佩的，很多人会中伤他们，这也是英雄们的必经之路，只有经过这一步，他们也就会脱胎换骨。
刘元也是英雄的血脉，他可能也会经历这一步的。
他正看着那正冒着热气的龙井。他在问钟离：“钟先生认为帮主去了哪儿？”
钟离把右手铁胆放在了桌子上，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子旁边，望着远方，这时的天空已经渐渐变得阴沉。
钟离的声音变得竟然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嘶哑：“他可能去了小客栈，也可能……”
刘元眼中已经变了一种神采，变得无神。
无声无息，世界仿佛沉寂。
刘元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慢慢端起那杯热茶，然后道：“吴非天，你去小客栈，马上就去。”他这是对吴非天说的。
说完他就一口将茶喝完，苦涩的味道慢慢融入进他的食道，他的脑袋，他的思想……他喝茶竟像是在喝酒。
刘元从没有命令过任何人，但这次他已经是不得已。
吴非天怔怔的没有回答，这时他听到了钟离的声音：“吴弟，这才是我让你来的真正目的，还不快去。”
吴非天也变得严肃起来，对刘元道：“是，刘副帮主。”
在刘元把茶杯放下，吴非天起身的一瞬间，龙一剑的嘶吼就已经响起。
“钟大哥！钟大哥！钟……”
钟离知道事情不妙，事实上谁都知道。
他只说了一句话，对吴非天说的：“吴弟，你先去看看龙弟，小客栈的事儿，我亲自去。”
然后吴非天就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刘元好像没有听见他们的对白，他好像已经醉了，那茶竟然能让人醉？果然是好茶。
钟离还在和他说话：“刘副帮主，没有什么事比刘帮主的事更重要，我还是亲自去比较好。”
刘元没有回答，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累，这段时期的确是很不一般。他也了解了哥哥到底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但他究竟去了哪儿？还在不在人世？
他看了看自己右手中的弟剑，眼神好像在问：你又能做什么？我呢？